陆响怎么可能放过他。
    天生高高在上的大少爷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他长在家族荣耀的庇护下,权力与金钱堆砌出他糜烂华醉的人格。
    肆意在山崖弯道飙车也好、抽烟喝酒玩世不恭也好、醉生梦死间靠在金碧辉煌的楼台处抛撒金钱也好,他只管纵情享受他的人生。
    陆响只会索取,他从来不曾尝过失去的滋味。
    所以当江让揭开丑陋的真相,将披着那层名为‘爱情’的华贵外衣中的虱子抖落出来时,陆响的第一反应不是认罪伏诛、不是乞求原谅,也不是以退为进。
    他太清楚青年顽石般坚硬的心脏了。
    江让从来不是面对欺瞒只会软弱哭泣的小男生,他生长于贫困如杂草般的家庭,可以说,青年过早地接触了一切足以令孩童丧失想象、过分真实丑陋的世界。
    过分的早熟让他待人处事的温和中都掺杂了几分成熟的疲惫,他总会选择让自己更好、更轻松地生存下去的方式。
    接受陆响是这样,与陆响谈恋爱也是这样。
    没有爱的前提下,一切都是赤裸裸的逼迫与妥协。
    陆响在这段感情的每一个起伏点都是以强迫者的身份存在,而江让身为一个普通的、毫无背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从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男人愚蠢的再次以金钱、地位、权势、以及青年方才兴起的事业为筹码,换取那扇漆黑的、破旧的居民楼门违心地朝着他开启。
    他们都知道,若无其事、再度平静似水的生活背后,是吃人的真相。
    是压迫的阶层背离普通人的真相。
    江让是没法分手的,他甚至无法对着不再深爱的男友冷面相向。
    他必须要笑,要笑得真挚、笑得温和,笑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和和美美、天生一对。
    陆响沉浸在这样的幻梦中饮鸩止渴,若不是江让始终对他的亲密触碰表露出反感的神色,他几乎都要以为,时间又拨回了从前。
    好在,男人到底清楚不能太过分了,他并非想要与青年彻底离心离德、让两人沦为金钱关系,而是贪图着更长久的陪伴与灯火般的爱情。
    所以,他会有意无意地给出一些让青年自由活动、喘一口气的时间。
    江让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下课的铃声已经打响过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青年盯着手机里的那条来自男友的讯息,面上的表情平静而微凝。
    “江江,研究室那边有新进展了,中午可能赶不回来,记得好好吃饭。”
    幽白屏幕的光线照得青年面色愈发的冷淡疏然,眉目浅薄。
    江让很清楚,对方这是在给予他‘私人空间’。
    青年懒散得地收好书本,深黑的眸中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摸清楚陆响那样的大少爷的脾性,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绝不会是陆响自己想出来的。
    会是谁?
    江让轻浅的余光落在教室中另一抹笔挺的身影上。
    对方发丝微黄,整个人的气质相比较从前的跳脱,沉静了不少。
    是陈明。
    其实对江让来说,陈明算是最令他感到舒心的备胎。
    分明是个性情跳脱、看不起穷人的大少爷,却意外的纯情好上手,偏偏对方还讲究什么兄弟情义、道德准则,男人的教养压抑着一切超出观念的感情的勃发。
    于是,他只能压抑,压抑着以兄弟的名义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幸福。
    陈明不知道凭着这层兄弟的外衣,替‘陆响’给江让送过多少东西了。
    江让刚开始总以为是陆响送给自己的,不肯接受,后面陈明无法,支吾着表示是自己偶然看到了适合江让的珠宝、配饰、限定球鞋,想着作为陆响的兄弟,买下来送给青年也无可厚非。
    江让当时心中惊讶,还是笑着收了那些折算起来大几百万的礼物。
    毕竟对方这么说,就等于明摆着送钱来的,陈明自己是绝不敢在陆响那边捅破的。
    不要白不要,工作室、研究室开了一笔笔花销都是钱,还有些琐碎的投资,目前回报并不算大,江让正是缺钱的时候。
    他现在在同陆响玩手段,自然不好向对方开口,于是陈明一笔笔送过来的钱,江让是照吞不误。
    甚至,青年还会在对方面前扮一扮装可怜。
    陈明大约是最清楚江让和陆响感情背离的内情的,如此一来,男人钱就送得更多了,借口更是多到离谱可笑。
    但钱是送了、东西也送了,陈明却从不敢多看江让一眼,甚至仅仅是目光偶尔的接触,都会避嫌般地挪移开视线。
    所以,青年这次看到对方等到人全都离开,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
    江让想了很多措辞,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也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陈明固然是个有底线的人,但架不住有心的引诱与刺激,江让这段时日露出的苦闷情绪,并非仅做给陆响看的。
    那种种被逼迫的苦楚,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引诱,它吐着蛇信子,在喑哑的嘶嘶中,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男人脖颈。
    青年仿佛是在对着他无声的诉苦,求救。
    以一个等待拯救的信徒,看向唯一能够度他过江的神明的姿态。
    江让都做好了诉苦落泪的准备,陈明的举措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许久低声道:“江让,我知道有些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但陆哥从前没谈过恋爱,可能不少事情做得偏激了,你们……”
    江让脸上的表情微僵,突然意识到陈明这次来找他的原因了。
    只怕这人是答应了陆响什么,过来当两人感情的说客了。
    青年极快调整自己的表情,泪意朦胧的眼微微泛红,他像是突然遭受了失望与背叛一般的,面上的神情都灰暗了几分。
    江让轻声反问道:“所以我就活该被他困在身边吗?”
    陈明嘴唇蠕动,男人的眼眸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盯着眼前的霜雪凝就的青年,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仅仅沙哑着嗓音道:“不是。”
    当然不是。
    陈明只觉得喉头如有火焰灼烧,而那被烧焦的皮肉微微鼓动,痛与痒如虫子般钻入他的骨缝隙,令他痛不欲生。
    这痛苦让他一瞬间想起了无数如乌云压顶的痛苦。
    ——永远只能默默看着却无法触碰到的背影、无数次劝告陆响好好对待青年的心酸,以及,玩笑间说出的真心话。
    从相遇那日开始,他偷偷摸摸看过江让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一次回眸。
    这次,陈明会愿意来当说客,除却希望青年得到幸福,更多的,其实是终于有了一个正当的、可以靠近对方的理由。
    而江让,约莫是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来自暗恋者无声的表白。
    甚至,陈明恍惚的想,此时的青年,大约是恨着他的。
    江让红着眼,手指紧攥到发白,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恨声道:“陈明,你真虚伪。”
    “你不过只是向着你的朋友,还要把话说得那样冠冕堂皇。”
    “真恶心。”
    陈明吞刀般地吞咽着灼烫的口液,他指节攥紧,在青年劈头盖脸的辱骂中始终不发一言。
    好半晌,红眼的青年一步步走近他。
    心脏的跳动在某一瞬近乎停滞,它们被闷裹在血肉中,如同被沉潭抛尸了般的,亟待拯救复生。
    陈明几乎能感觉到血管中血液的凝固与窒息。
    可江让并未停驻在他的身畔,青年越过他如风一般地离开,脚步不曾停下,与无数的从前一般无二。
    只有捉摸不定的声线仿若从云端间传来。
    他说:“陈明,你也只能这样了,一辈子不敢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欲望。”
    停滞的心脏瞬间化为齑粉,而失控的血液又融为血线虫,它们钻进男人的血肉中贪婪失控地蚕食着可笑的坚持与理智。
    空寂的教室内最终只余下一声低低的轻嘲。
    陈明想,他果然还是将事情搞砸了。
    兄弟不再是兄弟,朋友也不再是朋友。
    想来也是,他尽管再压抑,到底还是无法在喜欢的人面前装得天衣无缝。
    江让早晚会知道的。
    如今,青年不过是提前一步看穿了他可笑的心思。
    陈明想劝自己远离对方,他该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逃得远远的。可江让的最后一句话近乎化作一道如影随形的诅咒,它时刻鞭打、责问着男人的心脏,令他疲惫而永恒地陷入一场又一场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之中。
    *
    江让方才出了教学楼,手机便又振动了起来。
    周围的学生早已走的差不多了,青年随意打开看了一眼,是周宜春发来的消息。
    周宜春先前为了治疗眼睛,休学了半年。
    如今第一疗程方才结束,对方就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
    限于江让的威胁、诱哄,最终,被喂得半饱的男人自愿被锁近狭小的家里,成为青年时不时无趣发泄逗弄的玩意儿。
    周宜春不是个完全被动的人,他从未得到过青年正大光明的承认,于是,长时间异化的三观感染,造成他如今在江让面前愈发讨好、舔狗的自发性行为。
    如今更是夸张,自从两人真正发生关系后,周宜春便活像只发了春的公狗,在阴暗窥视确定了青年和男友约会的频率后,他便开始千方百计地与青年偷情。
    江让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周宜春伺候得他舒服,又任打任骂,有时候也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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