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阁老,先別生气。
    陛下铁了心整顿盐务,京营的兵马都过去了,我们也拦不住。
    盐商確实是一个麻烦的群体,但也要看和谁比。
    你觉得那帮商人,在朝廷的大军面前,骨头能够硬的起来么?”
    王安甫不屑的说道。
    出兵的名义是镇压叛乱,谁拦在前面谁就是乱党。
    两淮盐商確实有钱,也在地方上收买了不少人,可不等於这些人都会愿意跟著他们造反。
    何况盐商並非铁板一块,为了各自的利益,私底下就没少发生衝突。
    朝廷出手只要足够快,第一时间抓捕其中的首脑,剩下的人就是一盘散沙。
    “王阁老,盐商可不单纯是盐商,棘手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世家大族。
    你没有在两淮地区生活过,不知道这些人在当地的影响力有多大。
    稍有不慎,那是会出大乱子的!”
    庞亨升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些话全是出於公心,绝不是为了党派利益,他敢用自己的人品保证。
    “庞阁老,其实问题没有那么严重。
    盐商后面的人確实不少,但不等於这些人会造反。
    局势发展到哪一步,主要还是看皇上想怎么改革盐政。”
    同为清流党的徐阁老一开口,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下来。
    世家大族实力雄厚,但自身的顾虑也多。
    盐是他们的重要收入,但绝不是唯一收入。
    就算有人產生危险想法,在朝为官的族人,也会极力阻止他们。
    二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一朝高中步入朝堂,突然转换副本,这沉没成本也太高了。
    大虞虽然有各种问题,但天下局势总体上还是稳定的。
    “话虽如此,但两淮盐政的风险依旧不小。
    为了江山社稷,內阁必须派大员过去坐镇,不能任由……阉党肆意妄为!”
    幸好庞亨升反应快,及时把皇帝变成阉党,不然又是一场政治事故。
    天元帝上位之后干了不少破事,但黑锅都被阉党背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在天下人心中,天元帝依然是一名好皇帝。
    “两淮盐政情况特殊,一般人镇不住场子。
    庞阁老出身南直隶,对那边的情况最熟悉,不如你亲自走一趟吧!”
    宋海东笑呵呵的提议道。
    盐政改革在即,现在东厂、锦衣卫、京营都过去了,文官集团也需要一个有份量的人去主持大局。
    自古改革盐政,就从来没有不死人的。
    普通文官过去,很容易沦为双方斗法的炮灰。
    盐商和两淮士绅联繫紧密,恰好那边又是清流的大本营,要说两者之间没联繫谁都不信。
    別人过去站不住脚,但清流一系的大员可以。
    “首辅还是另选贤能吧!
    两淮盐政牵扯的事情太多,需要年富力强的官员去处理,我这身子骨儿经不起折腾。”
    庞亨升本能的拒绝道。
    大虞朝的首辅和次辅关係就没好过,竞爭对手推荐的位置,他可不敢去赴任。
    东南是清流党人的大本营不假,但那边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清流领袖”。
    清流党內部不是铁板一块,他们这些清流大佬明面上都是好友,私底下却是竞爭关係。
    政治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若是內外勾结,给他来一个狠的,搞不好就要阴沟里翻船。
    “庞阁老既然不愿意,那么就劳烦徐阁老走一趟了!”
    宋海东的话说完,被点名的徐文岳,眉头微微一皱。
    庞亨升觉得棘手,他同样觉得棘手。
    两淮盐政的改革权,又不在他手中。
    此时过去说的好听是主持大局,难听点儿就是收拾烂摊子。
    盐政的糜烂,同官员腐败脱不开关係。
    在清流的大本营,任职官员多是清流党人,这次整顿吏治收拾的都是自己人。
    阉党在旁边看著,不下狠手没法给朝廷交代。
    下了狠手,清流內部又会觉得他不近人情。
    想要开口拒绝,宋海东那不容拒绝的眼神,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阁臣之间权力差距悬殊,宋海东看起来是老好人,真把他当软柿子,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能够从百官中杀出来,坐上首辅之位,都有杀伐果决的一面。
    首辅提名的人选,可以被拒绝一次,但绝不允许被拒绝第二次。
    ……
    朝中的斗法,踏上征途的李牧,已经没有精力关注。
    刚登上漕船不久,五城兵马司一行人就出了变故。
    京中出来的旱鸭子,不適应船上生活,三三两两的晕船。
    士卒们还好,都是吃过苦的,身体適应能力比较强,病倒的只是少数。
    娇生惯养的勛贵子弟就惨了,许多人上吐下泻,隨军的医师都忙不过来。
    自己找的苦头,含泪也要吃下去。
    不过精神意志往往会败给现实,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终於还是闹出了么蛾子。
    “停船!”
    “快停船!”
    “快停船,老子要下去!”
    “我是成国公的侄子,赶紧停船!”
    “我是荣贵妃的哥哥,你们敢……”
    ……
    面对一眾外戚、勛贵紈絝闹事,船夫们根本没有底气拒绝。
    撞上这一幕,李牧暗自叫苦。
    同这群熊勛贵在一条船上,他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舞阳侯將令,擅自停船者诛!”
    “所有人继续行船,胆敢破坏行军者,一律按通敌问罪!”
    李牧当即阻止道。
    船一旦停下来,这群熊勛贵撒丫子跑了,谁去做祭品。
    这次的军事行动,事先他都没听到任何风声,突然一下子大家都收到了消息,明显不正常。
    舞阳侯的表现同样有问题,他確实在进行劝退,但並没有卖力。
    不然把事情上报,让皇帝下旨把这群添乱的留下即可。
    梳理了一遍事情经过之后,李牧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上面故意引这群人去送死。
    盐商被抓了,朝廷大军云集,正常人的做法都是先苟著。
    反正京营不会常驻两淮,等大军离去之后,再出来搞事不迟。
    盐税大规模减少,主要是私盐泛滥。
    从事官盐买卖的盐商,也是最大的私盐贩子,盐税自然收不上来。
    对幕后操纵者来说,明面上的傀儡被抓了,再扶持几个新人上去,利润就能继续奔跑。
    以往的几次盐政改革失败,就是没有触及核心。
    这些幕后操纵者,明面上都有显赫的身份。没有確凿证据,朝廷也没法对他们动手。
    想要引蛇出洞,光聪明人不行,还需要蠢货。
    有人主动惹事,就会发生衝突。
    若是死上几名外戚、或者是勛贵,再出手抓人,士大夫们也没话说。
    直接莽撞的硬上,稍不留神,就是大虞版的《五人墓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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