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想了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来,双手合拢作揖,起身对著林煒鞠了一躬:“我思来想去,此等紧要关节能挽天倾者,唯林公一人矣!”
    林煒哪里受得了起佟国维的一揖?赶忙起身想要扶起他,可佟国维没等他过来,便收了礼,站在原地,等著林煒答应。
    林煒知道佟国维什么意思。
    此时,京城內能进已经戒严的大內的,只怕只有他一人了。
    康熙让眾大臣推举太子的时候,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保了太子,其中张廷玉跟著老皇帝南巡去了,王师傅他们又是一个正人,肯定见不得太子这等为祸百姓的作乱之事,不死諫就不错了,还有一些死命的太子党,只怕此时已经捧了太子的臭脚,和他一起举了大事……
    算来算去,也確实只有自己能有机会进入紫禁城,和太子好好谈谈,谈听一下虚实了。
    林煒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佟半朝了。
    他若是想拉下太子,完全没必要让自己此时再进大內谈,他若是想保太子,“摸黄鱼,抓暗娼”的这事儿,大概率根本就不会发生……
    佟国维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煒想不明白,只得起身鞠了一躬,缓缓说道:
    “相爷莫怪。”
    “事关重大,下官需得想个明白……”
    也许真像网上说的,学理工科的穿越后会好混一些,自己一个学哲学的,哪怕是浸淫了官场二十多年,还是看不清这些老狐狸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眼见著自己想知道的都清楚明了,佟国维也不再多说,有了送客的意思,林煒便起身告辞,独自一个人出了书房。
    就在他在小廝的带领下穿过园,即將出了相府的时候,身后远远出来了佟国维哼唱南直隶梆子《五梅七枪反唐传》的声音:“五梅手持七桿枪,为除奸佞闹长安,反出京都心不怨,只恨奸贼把君瞒……”
    ……
    林煒坐在马上,打道回府,心中却一直思考著佟国维的话。
    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孤身进大內,和太子谈谈?
    虽然时值盛夏,他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个身著红色官袍的文官,顶风冒雪,独自一人,义无反顾的走向紫禁城的画面。
    就像那句话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穿越到哪个时代,是自己决定不了的。
    但既然已经到了康熙年间,成了一名传教士,又处在这等关键时刻,如果按照后世所谓的第一性原理判断,什么才是对自己最主要的?
    升官发財?
    林煒前一世最討厌的,就是那种既想升官,又想发財的。
    哪怕家里人都戏称他是一个傻子,看不清当下的局势,他也没改变这种幼稚的想法。
    人嘛。
    总需要一些理想主义才能活下去的。
    虽然现实主义更能打动人心,但是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才是激励人能走下去的动力。
    林煒自认,自己是真的抱著人民万岁,世界大同的理想走过来的,甚至自己办公桌上的巨大滑鼠垫,都是老人家红色的人民万岁。
    这个世界確实有诸多不好,但又有什么东西是一诞生就是完美无暇的呢?如果你看不过去,那就身体力行的去改变他啊!
    那位千年难遇的老先生,已经播撒下了种子,你只需要按照他铺好的路走就行了。
    只在网络上当键盘侠算什么?
    此时,原本热闹的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商贩,甚至都没了一定点声音,整个四九城仿佛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只有知了不停震动翅膀,发出的嘎嘎嘎的噪音。
    黄土路面上偶尔会出现一块血跡,想来是某些小商贩,为了自己的小本生意反抗军令,而被当街斩杀留下的。
    可这也只是倘若大北京城中的一角。
    天知道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戒严里,四九城的城隍庙,会多出多少屈死的冤魂?
    难道自己假装视而不见,便是符合了老先生的想法?
    他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落了,夕阳將所有物品的影子拉的很长,眼瞅著就要到了宵禁时间,林煒也终於的走到了自己的宅子。
    自从他升任了从五品的內阁侍读学士,为了早朝的时候能多睡一会,他便琢磨著在距离紫禁城不到一刻钟路程的鼓楼东大街,买进一处三进的宅子。
    其实此地属於镶黄旗的领地,算是清廷最重要的达官显贵聚居区之一了,林煒本没有资格和財力在这里安家,但老皇帝一听林煒想要搬宅子,便特意下了一纸諭令,让林煒直接搬进了他哥哥福全在鼓楼东大街空的宅子里。
    在这个地理位置,这么大的宅子,在后世除非动用行政强制力,否则肯定是买不到的。
    林煒在宅子前下马,將韁绳在拴马柱前绑好,推开门进了园子。
    他的家里,是没有佣人的。
    他一绕过福字影壁,当即便愣住了。
    只见古北口军营的陈四海,带著的近三百號人,大眼瞪小眼,安安静静的坐在主厅前的庭院里,一点动静没有,就那么坐著。
    林煒本想著时间太紧,陈四海他们刚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戒严的功夫,没想到他还真赶过来了?
    而且这群八旗兵真是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散漫完全不同了,在这等紧张的情况下,居然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陈四海见林煒回来了,马上起身迎上前去:“爷,尊您的令,我把兵都带来了!”
    “我们都知道京城有变,您看看给我们拿个章程!”
    “是生是死,或贱或贵,我们这些穷哥们,肯定是指哪打哪没有二话,就看您和十四爷的了!”
    在场的每一名兵士都是席地而坐,且不发声,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眼中对於权利和动盪的渴望。
    这些兵都知道,只有乱,才是他们这群底层大头兵翻身的机会!
    哪怕是输的倾家荡產,也是搏过一次,好过浑浑噩噩的,被旗主剥削熬过一生!
    林煒来到滴水檐下站定,接过兵士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大口。
    他的眼神扫过这群快要热血沸腾的兵士,想了一会,嘆了口气,终於开口道:
    “诸位兄弟,我已经决定自己前往大內,先看看什么情况。”
    他话音刚落,底下的这群兵士对望一眼,当即就要闹將起来。
    林煒和十四阿哥可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虽然不知道大內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十四阿哥不在,仅剩的林煒又要孤身一人走进大內?
    那以后谁来为他们发声?
    林煒伸手让他们先別议论,接著说道:
    “因为以前大家的身份原因,有些课程我不好讲,也没法讲。”
    “现在,没了负担,我想给大家上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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