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让谁留下?
    我吗?
    居然还让內阁大学士张廷玉先迴避一下?
    林煒愣了一下。
    他只是钦天监从五品的监副,就算和那群一二品德大员们一起覲见康熙,也是排在队伍最末端,更別提有和康熙独处一室的机会了。
    难道康熙留下自己,还要问关於星象的事?
    没完吗,这是?
    虽然老皇帝刚才已然怒极,就算自己不发言,皇长子胤禔也铁定出局了,不过林煒绝不后悔自己举报胤禔。
    夺嫡之爭如此残酷,胤禔的势力又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的,要么不打,要打就得打到死!
    前一世的经验告诉他,绝不能给对手任何反扑的机会!
    见阿哥们都出去了,老皇帝慢慢踱步到窗前,背对林煒,负手而立,手中西藏活佛贡给他的硨磲佛珠转动不停。
    “林煒啊。”
    “大阿哥魘镇太子的事,是哪个阿哥告诉你的?”
    “你现在明白奏上,朕,不会罚你。”康熙突然轻声问道。
    看来老皇帝压根不信自己刚才的说辞。
    也对。
    如果康熙就这么信了自己的胡诌,那他也不可能擒鰲拜、平三藩、收台湾、三征噶尔丹了。
    虽然刚才的上奏,彻底按死了胤禔,但也让康熙把林煒归为了其他阿哥一党。
    太子被魘镇搞得神魂不寧,做事顛三倒四,林煒作为钦天监的监副,是最適合跳出来举报胤禔的魘镇行为的人。
    得利的,自然便是其他阿哥了。
    林煒明白,老康熙极为忌惮皇子和官员们结党,为此他不惜接连干掉了明珠和索额图,此时只要自己答错了一个字,尸首分离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林煒想了一会,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巧言令色,也绝瞒不过阅人无数的康熙,当下便决定和他真诚到底了。
    他转身面向康熙,欠身作揖道:“回皇上。”
    “臣信的马哲教与普通耶穌会士不同,是极为反对结党营私的,所以臣私下未与任何一个阿哥有过交流。”
    “臣刚才的言论,是听钦天监占验科的同僚们閒谈时说起的。”
    “不过,臣也確实加以了演绎。”
    老皇帝忽然转身,盯著林煒,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他在衡量林煒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窗外疾风更盛,颳得草木簌簌作响,帐內的金烛也跟著忽明忽暗。
    虽然只能看到康熙的两双金靴与左右摇动的影子,但林煒知道,康熙一定在干掉自己与相信自己之间反覆横跳。
    “皇上。”
    “臣作为西洋归国的传教士,未经科举便入仕途,同僚们对臣多有偏见。”
    “如果哪位阿哥与臣私交过密,岂不是將自己推向了其他臣子的对立面?”
    “为了拉拢臣一个无助轻重的小官,而得罪了朝廷重臣,岂不是太不划算了?”林煒轻声道。
    这句话打动了康熙。
    阿哥们在朝廷上拉帮结派他是知道的,大臣们瞧不起传教士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林煒真的投靠了哪位阿哥,只怕等不到今天,早就有大臣上摺子弹劾了。
    气氛陡然放鬆了下来。
    连风都跟著和缓了许多。
    林煒终於鬆了一口气。
    这老皇帝,真是把帝王心术玩的死死的!
    康熙走到龙床前坐下,手扶炕桌,长嘆了一声:“你不是你信的马哲教,能解释生活中遇到的一切问题吗”
    “朕想问问你,你的马教主告没告诉你,”
    “朕的这两个儿子,到底是怎么了!”
    对林煒没了疑虑的康熙,又恢復了老年人的神態,他面对著子要弒父,兄要杀弟的家庭惨剧,只想找人倾诉。
    虽然他熟读歷史上弒父夺位,杀兄弟夺位的故事,但他总觉得凭藉著全力吸收儒家文化,自己又身体力行的孝顺太皇太后,身边的阿哥们总会耳濡目染一点。
    可今晚的事情告诉,他前几十年间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如同天上的白云,被风轻轻一吹,就没了任何踪跡。
    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他现在只想找人聊聊。
    而林煒作为信神的传教士,就是最適合的那个。
    “回皇上。”
    “皇子与大臣们结党营私的事,想必您在史书上看的多了,传统的解释无外乎是权臣为了从龙之功支持皇子,最终鋌而走险一类的。”
    “但臣今天想给皇上奏一些不一样的。”林煒不紧不慢的说道。
    前一世作为高校老师,他极为擅长讲课,各种歷史事件信手拈来,能把枯燥的马哲原理结合真实歷史讲得生动灵活,以至於每节选修课都是爆满。
    “在微臣信的马哲教里,有这样一句话。”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明珠是皇长子胤褆的亲舅舅,索额图的侄女是太子胤礽的生母,他们二人在朝堂上互相倾轧三十余载。”
    “但如果把这种支持只理解为亲情原因,那未免太浅显了些。”
    “他们的地位明明已经升无可升了,难道说太子或者大阿哥继位了,还能让他们更进一步?”
    “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一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解释。”
    林煒的娓娓道来,勾起了康熙的兴趣。
    每个皇帝都知道党爭是朝堂大忌,他自己也和歷朝歷代的皇帝一样,把明珠和索额图的爭斗,当成了权臣之间的互相爭斗而已,只要掌控得当,只会对自己有利。
    可索额图这个“本朝第一大罪人”,明明已经位极人臣,却还要劝太子“举大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索额图可是和自己一起擒过鰲拜的!
    他父亲是辅政大臣索尼!
    他的侄女是自己的结髮妻子!
    就算是条狗,养了三十年,怎么也能养出感情了吧?
    可索额图却还要弒君?
    康熙自认是一个念旧的人,明珠和索额图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跟著他风风雨雨治理大清几十年。他对两人不薄,要钱给钱,要位给位,就算犯错了,也给过他们机会。
    可为什么他俩还是不愿意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当一个富家翁呢?非要介入夺嫡之爭?
    林煒口中的那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又是怎么回事?
    康熙原本只想对林煒述说一下苦恼,此时却被他勾起了兴趣,老皇帝不自觉的在龙床上盘起腿,坐直了身子。
    “唔~~”
    “你给朕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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