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扒皮
    “刘威这狗东西是真该死啊!”
    此时,杨行愍五人狼狈地往光山县纵骡狂奔,胯下的骡子四蹄顺拐走骡,平稳又快速。
    人群中,陶雅边吃着灰,边骂那刘威。
    这狗东西,出来公干就是来帮你忙的,现在自己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把兄弟几个撂在了庄里。
    那帮江上悍匪也不是傻子,发现你这边少了一个人,还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到时候苦的不就是咱们兄弟几个?
    而且你跑就跑吧,如何能不喊兄弟们一起呢?难道偏就你想给赵大郎通风报信?兄弟们也想啊!
    此刻陶雅是真心在骂,因为他这把亏大发了。他之前是交了三成押金的,基本把自己带来的钱都用光了,这会全都打了水漂!
    刘威啊,你真是该死啊!
    这边陶雅一路骂,身边的李遇、台濛、田頵、杨行愍几个,心里也全是苦涩。
    本来眼见着就要时来运转了,可先是这帮贩茶的是个疯的,又遇到个不要脸的兄弟,这会不仅钱搞不到了,差事也要丢。
    其中杨行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因为他之前是和那帮贼党中有相熟的,现在一旦晓得他出卖朋友,那他在道上的名声就臭了。
    更不能细想的是,那些人知道他杨行愍家住哪里,以前他老是半夜往家里院子扔铜钱,不少人都晓得。
    所以现在都不是发财的问题,而是他家人都变得危险了。
    想到这里,杨行愍也骂了句:
    “刘威是真的该死。”
    五人跑了一圈,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往左是往光山县城,往右是能到一个渡口,在那可以直接坐船去对岸,回庐江。
    杨行愍几个都往右走,正奔着,忽然发现少了一个,正是刚刚骂得最凶的陶雅。
    几人忍不住回头,就看见陶雅停在路口看着他们,眼神犹豫,看到杨行愍几人回头望他,他下了决定,对他们大喊:
    “你们回去,替我照顾好家人,我这把亏了大钱,这么回去家都得败,我得从赵大郎那边挣回来。你们走吧,别送了!”
    说完陶雅冲着杨行愍几个摇摇手,然后骑着他那头调教许久的健骡,向着光山县狂奔。
    此时杨行愍等人终于晓得这陶雅的打算了,纷纷叹了口气,但还是没人愿意走。
    他们很清楚,去那光山,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得赵大郎的赏识?人刘威第一个去,还有赏识的可能,第二个、第三个?谁还你当回事啊。
    所以去光山,好处没多少,可冒的却是丢命风险。
    那帮庄子里的贼党乌央乌央就是数百人,还不晓得有多少同党不在这,这么多人去打个县城那不和玩一样?
    更不用说这些人在光山做了那么久生意,城里还能没有内应?要晓得,他们就是在城内被他们的人找上门的,可见人家在城里的关系。
    所以他们没人羡慕陶雅,只觉得小陶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
    此刻,李遇、台濛、田頵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杨行愍,听他拿主意,他们这些人中就数杨行愍跑的地方最多,也最有主见。
    杨行愍想了想,叹了口气:
    “咱们只能祝刘、陶兄弟好运了,我们先回庐江,把这事也和州里说了,然后就看州里什么打算。”
    三人都点头,然后就随杨行愍沿着右侧的土道继续狂奔。
    自此,分道扬镳。
    ……
    此时,光山县内的胡弘略正发呆地听着吴玄章说着山里贼党要打县城的事,然后看着那边的熟悉人。
    忽然,他想了起来,齐声抱拳,问道:
    “是庐州的好汉子刘威?”
    刘威连忙起身,心潮澎湃,他没想到赵大郎的手下也能认识自己,激动抱拳:
    “不敢称好汉,在下刘威!”
    “胡弘略。”
    那边高钦德、李继雍、费存、林仁翰几个也起身道了姓名,然后胡弘略坐下后,笑着对刘威道:
    “咱们刺史说你是好汉,那定是好汉,刘兄弟就不要过谦了。你先将事情细细和我们讲一下。”
    于是刘威便将这几天在许氏庄子里看到都讲了,尤其是今日厅里酒宴中发生的更是讲得仔细。
    听完后,胡弘略几人再无怀疑,知道这情报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便问向紧张的吴玄章:
    “吴县君,这许应是何等人呀,庄子里养了几百号人,这等大獠,你不早除?”
    这会胡弘略等人实际上还是很安稳的,他们带来光山县的吏士、义从就有百人,加上城里的县卒,守城自不在话下。
    贼党不过数百人,如果是偷袭则还罢了,直接攻打,他们还怕?当他们保义都是什么?
    可当吴玄章说完后,胡弘略几个是齐齐变色,只因老吴这样说的:
    “几位啊,你们不晓得这许应的厉害,我来县里几年才将此人底细摸清,他应该是当年庞勋旧部,手下人也多是四年前溃到这里的,不,准确来说,是扎根在这里的。”
    “这些人以前就是江上悍匪,那巡检蒋用就是此人的内应,现在他们这些人一手保持江上、一手握着山里,做的是私盐、茶叶的生意,别说是数百人了,就是几千人,他怕是也能拉得出。”
    “我前些日去州里拜谒刺史,就是要刺史发兵铲除此等毒瘤,之前我那山场被烧毁,就多半是此人所为。可咱也是着急糊涂了,光晓得谈茶,就忘了借兵这回事了。”
    “哎,现在人家先下手为强,咱们后下手就遭殃啊!”
    此刻,胡弘略他们哪里不晓得这帮贼党的厉害,其中林仁翰是寿州人,现在还记得五六年前庞勋的兵马过寿州,将当时徐州北面招讨使王晏权围在寿州城内,当时县里还想要招募一批人北上寿州支援官军呢。
    现在一听这些人竟然是庞勋的残党、遗部,各个是倒吸一口气,贼党核心为精锐百战的叛军残党,还能拉出数千武装,这城怎么守得住?
    当时胡弘略的脑海里就闪过一个念头,就当这事没听到,趁着贼党还没围城,押着那蒋用回去交差,毕竟他们来就是办这个事的。
    正当胡弘略踌躇的时候,旁边年纪最小的林仁翰先开口了,对着那吴玄章道:
    “吴县君,你放心,有咱们在,就算贼党再人多势众也奈何不了咱们。”
    说着此人看向了胡弘略,认真说道:
    “老胡,你说咱们怎办?”
    此刻胡弘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不晓得你接话?可这林仁翰是都将的乡党,他们几个下来办事为何会安排个他?还不就是此人代表着都将?
    所以即便内心在骂,胡弘略依旧面带微笑,然后对吴玄章笑道:
    “吴县君,你放心,咱们车道山前必有路,先把情况汇报给使君,使君必有妙计。”
    好好好,都一个个传是吧,最后还是传到了赵大头上。
    于是几人商量一番,决定让费存带着一队人现在就出城,向州里求援。
    ……
    贼党比想象中来得都要快,本来他们是要明日才出发的,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之前那六个来买茶的庐江人不见了。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众贼党一番搜检,发现这些人的踪迹是奔往北面光山县的,顿时就晓得队伍中出了叛徒。
    那许应也发了怒了,尤其是当着几个外人的面,出了这样的丑,直接就将之前引荐杨行愍几人的贼党全部活埋了。
    晓得已经暴露了踪迹后,许应立即发了三十面大旗,让哨骑扛旗入山,呼唤山棚前来,然后留了人守在庄子,就先带着四百多江匪直奔二十里外的光山县城。
    贼党行进到下午,距离光山县还有四五里路的样子,忽然有三人出现在了这支贼军的面前。
    此时许应正和一众心腹在商量如何破城,现在光山县必然有了防备,他们又没有准备攻城的器械,所以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让城内的人手负责开城。
    可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行动计划和时间通知给城内的人。
    正当这些人琢磨时,前头有人回来通报,说在路口遇到了三个圆袍子,说是城内来的,要见许应。
    许应眼睛一转,对在场人笑道:
    “这不瞌睡就有人睡枕头,来,咱们一起去见见!”
    听了这话,以前都是作为徐州牙兵的数十悍匪,纷纷拿着各式军中兵刃鼓噪地迎了过去。
    许应远远看去,就见着这三人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县里的押官,另外两个看都是县里的横巡。
    此时这三人被一群穿着各色衣的悍匪围着,畏惧地挤在一起,在看到许应过来后,那押官连忙伸手喊道:
    “许三郎,这边,咱何六啊!”
    这个何押官以往每次见许应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自谦过。
    许应大步走了过来,两侧悍匪党徒纷纷避让,见到何押官的第一句就是:
    “哦,这不是何押官嘛?怎么在这等我呢?我这正要去县里,要不一起?”
    这押官哪里敢应这个,忙笑道:
    “县里听几个庐江过来的人污蔑许三郎你要造反,还要攻打县城,咱们县令多明白的一人啊,就晓得定然是你什么生意上的仇家要害你,所以就让咱来了,问问你打算如何办?总之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就把那人提给你。”
    许应哈哈大笑,他仰着对身边的伴当们笑道:
    “嘿,你们说这人傻不傻!还是睁眼说瞎话说习惯了?没看见咱们兄弟手上明晃晃的刀吗?”
    然后许应才轻蔑地对这押官道:
    “尔等平日各个吃得脑满肥肠,就你从我这怕不是敲走了数千贯,今日报应来了,咱们兄弟正替老天来收你们!本还想专门拿人拷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哈哈!”
    说着,许应点着这押官的额头,每点一次,这人的脑袋就要低三分。
    此人颤抖着喊道:
    “许三郎,莫要糊涂啊,你这几百人也敢造朝廷的反,也不怕州里的兵将吗?新任刺史可是从国战中回来的,击灭尔等岂不是手到擒来?我念你无知,不晓得厉害,还是速速退去,县里也自然当无事发生过。”
    许应拍着此人的脸颊,一副为他可怜的样子:
    “何押官啊何押官,你是不是得罪了你们县令了?怎么啥都不清楚就来劝咱们,造反?很可怕吗?兄弟们没造过反吗?不还是那鸟样?”
    此时一众悍匪哈哈大笑,已经有人逼了过来,将这人提了出来。
    这个时候,何押官已经彻底瘫了,他努力抓着许应的手,哀求道:
    “三郎,咱的确是什么都不晓得啊,你放过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一定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
    可许应需要此人吗?他一点不需要,就算这人说要回去给自己通风报信,但就以此人的身份,回去必然有人注意,到时候别消息没通知到,自己的人都被暴露了。
    此人对自己唯一的作用也许就是骇一骇城里的人咯!
    于是,许应一刀砍掉了这人抓着自己的手,然后对下面人道:
    “这人拖下去,扒皮,填草,举起来,挂在队伍的最前面!让光山县的人看看,冥顽不灵,这就是下场!”
    就这样,惨叫如杀猪的押官被拖了下去施以酷刑。
    而剩下的横巡早就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给许应一个劲磕头。
    许应望着两人,淡淡说了句:
    “你们回去给我帮个忙,要是不帮也行,破城时我杀你们全家,可要帮了,不仅你们全家免死,我还有重赏!”
    那边被扒皮的惨叫声无时不刻在摧毁着这几人的胆量,二人磕头捣蒜,连称愿意效力。
    望着胆丧的县里人,许应哈哈大笑,顾盼自雄。
    ……
    光山县距离州治定县有多远呢?二十里。
    换言之,当许应他们这边快要抵达光山的时候,费存几人已经带着消息回到了州里。
    此时赵怀安正在校场看着军中教头们给义从们习金鼓、旗帜,因都是沿江搏命人,本就战力不俗,这会只需要教以金鼓、旗帜,就可形成战力。
    这种招募兵勇的方式的确能很快形成战斗力,像前代的大部分军制,实际上都是兵农合一,虽然国家可以无养兵之费,但实际上无论是对农业生产还是军队建设都非常不利。
    而招募职业军人,将他们长时间独立于军中进行管理、训练,不但能迅速形成战斗力,还可以让兵将之间互相信任,这对于战场生存至关重要。
    赵怀安从沿江一路招募的小两千名义从,基本都是按照职业军人来招募的,他们将长时间居住在军营中,甚至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要为赵怀安战斗半生。
    可没有任何事情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赵怀安很快就发现了他这样招募义从的方式,带来了第一个弊端,就是军费激增。
    不是说这些义从的军饷,这些都是赵怀安预计当中的,而是他发现了多出一部分开支,那就是军中子弟的军眷、家属。
    随着赵怀安在光州安定下来,军中很多人都将家中眷属也唤来光山。
    本来赵怀安还挺高兴这点的,毕竟他之前就有想过给军中子弟安排娶亲,让他们能在光州安定下来,这有利用稳定军心。
    而且在这前期,这样非常适合光州的扩张。
    随着部队开始安定、以及后续扩兵,赵怀安很难每场战事都亲临,所以他必须要安排其他领兵将们代替自己出征四方。
    虽然赵怀安素来以恩义相连核心兄弟,但人心这东西从来都是隔肚皮的,一些必要的预防是必要的。
    而如果领兵将手下的军士的家属都在定县,那就算此人有心要反,下面的人也不会支持。
    所以将军中家属集中安置在一起,既能让出征将士无后顾之忧,也能让他赵大更放心几分。
    可问题随之就来了。
    随着第一批军属的到来,赵怀安发现自己错算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以为自己一年二十贯的军饷发下去了,还时不时有赏赐,那这些人的家眷不应该是他们自己养活吗?
    可等这些军属来了,他就发现事情不是这么回事,不仅要养兵,还要专门找地方营建房子,好给这些人的家眷居住。
    赵怀安是按照年给的,所以别管这些军士薪俸有多高,他们实际上都没钱安置亲属。
    而且随着赵怀安带着数千人进了定县城,实际上定县的各项物资都在疯涨,要晓得定县城原先不过才不到万人,他赵怀安直接就带了快一半进来,这东西能不变贵吗?
    所以军士们手里的钱实际上就打了折了,就更不用提去买房安置家人了。
    你可以说赵大很冤,但下面人可不算这个帐,他们只晓得,他们要养活家人,养不活,养不起,那一切都是你赵大的错。
    正如那句著名的话,一个人的最低工资是养活他和家庭的收入。
    所以,赵怀安不想在军费上再开支一笔,那他就必须先建房子,把亲属都按照好。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朴素的理由,那就是你赵怀安进了定县了,是给亲族又起宅,又娶妻的,咱们当兵的自然不能和刺史的亲族相比,但总不能上头大宅子住着,下面无片瓦遮身吧。
    如是这样,那还谈个屁的恩义啊!
    所以,赵怀安必须建,而且要集中一起建,如此才不负“金杯共汝饮”的承诺。
    可这钱啊!就越发不经用了。
    此时赵怀安算是明白,历朝历代这个冗兵、冗费是怎么来的了。
    现在他手上还都是精兵,养兵的效用比还是非常高的,可随着这些人老了、残了,按照之前他制定的义保制,他到后期需要承担巨大的军费开支,而了这么多钱,军队战力却没有一点提高。
    这对于一个靠着农业生产来积攒财富的时代,这是一个必死局!
    此时的赵怀安已经能看到三十年、四十年后的结果了。
    但纵然如此,他也没想过放弃这个制度,他很明白保义军能否完成时代使命,不是靠几个英雄豪杰能实现的,他必须形成一个和此世军头不同的势力模式。
    而义保就能完成这样的使命!
    所以他必须要在财政危机爆发前,不断开拓财源,现在保义都还很小,所以靠吐蕃、南诏的三角贸易是能覆盖的,而日后?如果他真有天命在的话,那就需要开拓真正的增量财富了。
    忍不住的,赵怀安将目光看向了南方,那里才有超越这个时代局限的无尽财富。
    也正是顺着这个方向,他看到了费存奔来的声音。
    片刻后,赵怀安坐在高台上的,轻蔑地回着费存:
    “就这?庞勋残党?拥众数千?要攻打光山县?不过一群土鸡瓦狗!有甚好乱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对着旁边的牛礼喊道:
    “擂鼓,聚兵!”
    沉闷的鼓点很快传遍校场,正在训练的义从、吏士纷纷在各自什将的约束下整列队伍,然后在队将的大旗下,向聚兵台奔去。
    片刻后,赵怀安大喊一声:
    “出兵!”
    随后他便带着汇来的四百多骑士率先奔出了营门,其后是两千多以纵队行军的步兵,他们扛着无数面旗帜,刀戈如林,鱼贯而出。后在他们后面,又是同等数量的辅军、力夫,他们背着甲胄和靴子还有粮袋,叫喊着追了上去。
    从点兵鼓响,到整队出发,全程不过二刻。
    保义都两千五百多马步便已奔往了光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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