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苏晓穗不用上学,兼职那边也暂且用要回家的借口不用去了,林微雨回家了也没人再约她,时间一下子空了下来。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沉砚铎的家里,沉砚铎工作依旧很忙,刑警队总有处理不完的案子。但比起之前,他待在家里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
    这几天她习惯了早晨醒来时身边温热的身体,习惯了沉砚铎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样子,习惯了晚上他处理完工作后,总是把她圈在怀里。
    林微雨也每天会和她聊三两句家常,有一次打电话来,沉砚铎就在旁边,她匆匆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沉砚铎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虽然沉砚铎没干涉过她交朋友,但那眼神却让她莫名地心虚。
    转眼就到了回家的日子。
    春运的车站人潮汹涌,苏晓穗紧紧攥着自己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拉杆,小小的身体在庞大的人流里显得格外单薄,她想起了刚来这里的第一天。
    只不过与第一天不一样的是,当时不小心撞到的那个沉警官现在正站在她旁边。
    沉砚铎一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眉头微蹙,正低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案子的事。
    嗯,……好,我知道了,保持通讯,我回去处理。他一边讲电话,一边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用肩膀替苏晓穗挡开一个扛着大包横冲直撞的男人。
    苏晓穗还是被那人的包蹭了一下,脚下有些不稳。
    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视线慌乱地扫过身边,只有沉砚铎身躯。她手指蜷缩了一下,不敢真的去抓。
    就在犹豫的时候,又被旁边路过的人挤了一下。这次她再也站不稳,指尖慌乱地向前一探,只来得及揪住沉砚铎大衣下摆的一小块布料。
    几乎是同时,沉砚铎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宽大温热的手掌精准地覆上了她揪着他衣角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整个包裹住。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稍等,然后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有些惊慌的脸上:抓紧点。
    苏晓穗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从被他握住的手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道,驱散了刚才的慌乱和寒冷。
    她低着头,手指更紧地蜷缩在他掌中,心跳得飞快。
    沉砚铎很快又对着电话讲了起来,但手并没有松开。他拉着她,稍微往人少一点的角落挪了挪,依旧将她护在身侧。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看着检票口的方向,侧脸线条在车站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神情平静,握着她的手似乎是自然不过的事。
    时间在拥挤和等待中流逝,他刚挂了工作电话没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信息。他低头看着屏幕,手指快速回复着。
    苏晓穗也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了一声,是林微雨发来的,问她上车没,叮嘱她路上小心。
    沉砚铎似乎回完了消息,放下手机,队里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他语气带着一丝隐隐的急促。
    啊…好,好的!苏晓穗连忙点头,内心涌上一股失落,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
    我……我很快也检票了,没关系的!她语速很快,生怕耽误他一秒。但其实心里隐隐期待着沉砚铎能再待一会,就一会……
    沉砚铎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的失落和依赖根本藏不住。
    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替她把刚才被人群挤得有些歪斜的围巾仔细地整理好,动作细致而温和。
    陪我这么久已经很麻烦了……苏晓穗小声补充,像是要为自己的懂事找补。
    不麻烦。沉砚铎打断她,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苏晓穗紧张地瞪大眼睛,以为他要说什么。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很轻,很短暂。
    到家了,记得告诉我。他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睛,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可是你说的,消息和电话,都得及时来。
    苏晓穗原本还一直担心自己频繁联系会不会打扰他工作,会不会让他觉得烦,现在听他主动提起,甚至带着点强调,那份忧虑瞬间被巨大的安心感取代。
    她用力点头:嗯!我会的!
    沉砚铎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便转身大步汇入了涌动的人流。他高大的背影在人群中依然醒目,却很快被更多的身影遮挡,最终消失不见。
    苏晓穗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额头上被吻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一股强烈的孤独感猛地裹住了苏晓穗的心。周围鼎沸的人声,推挤的触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而令人窒息。
    对那个冰冷又漠然的家的恐惧,也随着沉砚铎的离开,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广播终于开始播报苏晓穗那趟车的检票通知,她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流机械地走向检票口。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各种食物的味道,闷得人有些头晕。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行李箱塞好,才想起还没回完林微雨的消息。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着:[刚上车!人好多。]
    消息发送成功的同时,车厢微微晃动,窗外的站台开始缓缓后退,列车启动了。
    苏晓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变得陌生的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
    他才刚走没多久……竟然……就有点想他了。
    —
    苏晓穗靠着冰冷的车窗,眼皮沉重。她只眯了一小会,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林微雨发消息。
    [还有多久到啊?]
    [老家那个小超市还开着没?就校门口那个。]
    [县城变化大不大?听说新开了个商场?]
    苏晓穗的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敲着,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多亏了林微雨,这漫长枯燥的旅途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还开着呢,我在家的时候偶尔路过还去那买东西。]
    [变化挺大的,路宽了,好多新楼……商场我没注意,回去看看告诉你。]
    天色在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中渐渐暗沉下来,当广播里终于响起苏晓穗家乡那个小站的名字时,已经是傍晚了。
    车厢里一阵骚动,人们纷纷起身取行李。苏晓穗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随着人流挤下了车。
    冬夜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打了个哆嗦。站台上灯光昏黄,人影稀疏。
    她站在出站口,下意识地踮起脚,目光在寥寥无几的接站人群中搜寻。
    她早就发过消息说今天回来。但果然,没人来接。
    还好,出站之后回家的路她也熟了。到了公交站台等车的间隙,她犹豫再三,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
    妈,是我。我到了,刚出站。苏晓穗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点小心翼翼。
    哦。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我…我上公交车了,大概…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家。
    知道了。母亲的回应依旧简短。
    ……那我快到家了再给你打个电话吗?苏晓穗试探着问。
    不用,你自己回吧。
    电话里传来忙音。苏晓穗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有些茫然的脸。从出站到上车,总共就说了这么两三句话。
    公交车在夜色中摇摇晃晃,驶离了县城中心,窗外的灯火越来越稀疏,最终只剩下车灯照亮的前方一小片坑洼不平的柏油路。
    一个多小时后,公交车在一个没有站牌的岔路口停下。苏晓穗提着箱子下了车。
    天彻底黑透了,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勉强照亮脚下。
    苏晓穗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小院里静悄悄的。
    东屋的窗户亮着,里面传出电视广告的嘈杂声。她吸了口气,提高一点声音:爸,我回来了。
    屋里的电视声小了点,接着是父亲含混的回应:噢。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久别重逢的打量,甚至连一句路上累不累都没有。空气里只有电视里夸张的广告声和沉默。
    苏晓穗垂下眼,拖着箱子走向西屋。屋里没开灯,借着东屋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微光,她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昏黄的白炽灯亮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妈?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看来是出去了。
    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东西: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一摞旧纸箱,还有一张蒙着灰布的旧缝纫机,几乎把她的单人床堵得严严实实。只有床尾勉强空出一小块地方,上面扔着两床迭得歪歪扭扭的旧被子。
    苏晓穗站在门口,行李箱的拉杆硌着掌心。她看着那片被杂物侵占的属于她的方寸之地,一种熟悉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家里地方不算小,东屋空着大半,堂屋也宽敞,可她的东西,总是被理所当然地塞到最边缘又最不方便的地方,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需要被收纳起来的杂物。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行李箱推到墙边,然后开始动手收拾。她咬着牙,一点一点把它们挪到墙角,腾出能坐下的空间。
    环顾四周,这个被杂物包围的临时清理出来的小空间,就是她接下来要度过整个寒假的地方。
    堂屋的门此时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冷风。母亲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回来了?
    嗯,妈。
    母亲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忙活起来,对女儿房间的变化,对女儿坐了多久的车,只字未提。
    仿佛苏晓穗的归来,和那些被挪动的杂物一样,只是屋子里发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动。
    这时东屋的电视声音突然拔高了,是父亲在调台,接着传来他带着明显烦躁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一天到晚就知道瞎鼓捣!那点破东西堆得屋里下不去脚!碍事!
    母亲正在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猛地提高声音,冲着东屋的方向:碍你什么事了?碍着你躺着看电视了?有本事你滚出去住!这破房子也有我一半!
    哼!我滚?该滚的是你!我天天赚钱养家,当初要不是……父亲的声音也立刻顶了回来,带着积年的怨气和刻薄。
    后面的话被更激烈的争吵声淹没,那些陈年旧事,关于离婚、关于财产、关于互相指责和怨恨的污言秽语,瞬间填满了整个家里。
    那些恶毒的词汇她从小听到大,早已麻木,但每一次,都像在提醒她:她是这个家里多余的存在,是父母失败婚姻和互相憎恨的活生生的证据。
    他们不爱对方,也早已忘了怎么爱她。
    她这个女儿,不过是父母之间一个无足轻重的附属品,一个他们各自生活重心之外,可以随意忽略的存在。
    她习惯性地关上自己那间小卧室的门,坐在床沿。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因为刚才搬东西还沾了点灰。
    这一刻,她格外想念沉砚铎。
    想念他那个宽敞干净的家。想念他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想念那张宽大柔软的床,更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没有刺耳的争吵,只有他沉稳的呼吸。
    心里闷闷的,她叹了口气,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刚刚被她随手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几分钟前林微雨发来的新消息:
    [现在到家没!路上咋样?]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屋内的冰冷。
    苏晓穗连忙打字回复:[嗯嗯!刚到家一会,路上还好,就是有点累。]
    发送出去后,她盯着屏幕,升上一股安心。
    是啊,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有林微雨这样大大咧咧却真心关心她的朋友,还有……沉砚铎。
    那股暖意更明显了些,门外父母那令人窒息的争吵声,家里无处不在的冰冷和忽视,似乎被这暖意推开了一些距离,不再那么沉重地压在她身上。
    她这才猛地想起,还没告诉沉砚铎她平安到家了。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拨打了他的号码。
    只响了几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沉砚铎低沉平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一块温润的玉石,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毛躁和不安。
    主…主人,她小声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躺下的软糯和不易察觉的依赖,我到家了。
    嗯,路上累不累?
    还好…就是坐车久了,腰有点酸。
    嗯,春运人多,正常。多躺一会。他应了一声。背景音里隐约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离得有点远,听不太真切,但语气很急:沉队!夜宵来了!您那份加辣不?
    接着是沉砚铎的声音,稍微离话筒远了些,是对那个声音说的:都行,小李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苏晓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微小的弧度。光是能打通这个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甚至能想象出他回应小李时的样子,就已经让她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变得充盈起来。
    电话那头重新清晰起来,沉砚铎的声音回到她耳边:现在要睡觉了?还是想聊会?
    苏晓穗的心跳得有点快。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想多感受一会这份隔着电话线传来的属于他的气息。但小李的声音提醒了她,她不能,也不该再打扰他工作。
    没、没事了她连忙说,声音放得更轻更软,我就是…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我到了。您忙吧,我…我准备睡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很短,短到苏晓穗几乎以为是错觉。
    好。沉砚铎的声音依旧温和,还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嗯,主人再见。她几乎是抢着说完,然后飞快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门外的争吵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家里依然是冷的。墙壁是冷的,床板是硬的,空气里是陈旧和疏离的味道。
    但她的心,此刻却是暖的。
    因为有人会问她累不累,有人会让她随时打电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冰冷的家人,还有林微雨这个朋友和沉砚铎给她的实实在在的牵绊和温暖。
    这暖意虽然微弱,却像黑暗里的一盏小灯,让她看清了她现在的世界不再是只有这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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