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您说的对,夜曜现在还是您说了算。‘曜星’项目,母亲名下的基金会……您确实有无数种方法,让我寸步难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沉青山和惊疑不定抬起泪眼的兰茵,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
    “但是,您别忘了,沉家这艘船,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如……”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对上沉青山瞬间紧缩的瞳孔。
    “您那位藏在别墅,被您保护得密不透风、连母亲动用所有关系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的‘挚爱’和她的女儿……他们的存在,就是您最大的软肋吧?如果董事会,或者,仅仅是某些一直对您位置虎视眈眈的‘叔伯’们,知道了这件事,您猜,他们会不会很感兴趣?您猜,母亲……”
    他转向兰茵,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温柔,“在得知自己忍受了叁十年冷落和欺骗的真相后,会不会愿意站在我这边,或者……去找那位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的霍无言先生寻求一点安慰和……合作?”
    “霍无言”叁个字,如同平地惊雷!
    兰茵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被戳破秘密的羞愤。
    她下意识地看向沉青山。
    沉青山的反应更是剧烈!
    他脸上的冷静面具瞬间粉碎,被一种混合着震惊、暴怒和被彻底背叛的狰狞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沉从容。
    “你……你怎么敢?!”他猛地向前一步,气息粗重,额角青筋暴跳。
    霍无言!
    那是他最近才察觉到的、兰茵身上不对劲的源头,是他沉青山绝对无法容忍的耻辱!
    他没想到,这个逆子,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还敢在这种时候,当作筹码抛出来!
    书房里的空气彻底爆炸了!
    无形的硝烟弥漫,杀机四伏。
    沉从容却在这风暴中心站得笔直,他迎视着父亲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退让,只有一片冰冷的、豁出一切的决然。
    他看到了父亲眼中那猝不及防的慌乱和暴怒,看到了母亲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惧。这正是他想要的!
    利用他们之间那深不见底的矛盾,利用他们各自不可告人的秘密,为自己撕开一道生路!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落下最后的宣告,声音不高,清晰地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所以,收起你们那套联姻的把戏。宣春归,我要定了。谁挡在我前面,我就掀了谁的棋盘。沉家这艘船,”他冷冷地环视着父母,目光如刀,“要沉,就大家一起沉!”
    说完,他不再看身后两张因震惊、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色的脸,猛地转身。
    他站定几秒,转过身,蹲在兰茵的面前,看着兰茵憔悴的,毫无血色的面容。
    “母亲,当年你也是被这样逼迫所以就结婚的吗?”
    兰茵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沉从容扶起兰茵,带着兰茵走出了书房。
    沉重的红木书房门被他“砰”地一声甩上,震得门框都在嗡嗡作响,也震碎了这间书房里维持了叁十年的、虚伪而脆弱的平静。
    瑧玺观澜顶层公寓的书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B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勾勒出繁华冰冷的轮廓。
    书房内,柔和的暖光灯笼罩着巨大的书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从容惯用的雪松香氛。
    宣春归就坐在这片静谧的中心。
    她微微低着头,长发柔顺地垂落肩侧,几缕碎发调皮地拂过她专注的侧脸。
    她面前摊开着教案本,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支碳素笔,正认真地书写着什么。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空间里唯一的、令人心安的韵律。
    灯光在她白皙的颈项和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温柔的阴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沉静而专注的气息,仿佛自成一个温暖的小宇宙,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冰冷。
    她是下午过来的。
    沉从容在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之前,给她发了条信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书房,等我。”  宣春归没有多问,只是下了课,买了些简单的食材,像往常一样,用指纹打开门。
    她知道他最近压力很大,虽然他不说,但她能从他偶尔紧锁的眉心和深夜归来的疲惫中感受到那无形的重压。
    她选择安静地在这里备课,等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灯火愈发璀璨,书房内的静谧也愈发深邃。
    宣春归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合上教案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
    她刚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投向门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厚重的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沉从容站在那里。
    门外的光线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却异常僵硬的身影。
    他风尘仆仆,满身疲惫与寒气。
    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被扯得松散,露出紧束的衬衫领口下微微滚动的喉结。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黑发不驯地垂在饱满的额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所有的表情都像是被埋藏住。
    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宣春归从未见过的浓重情绪——尖锐对峙留下的刻痕,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
    那眼神空洞地扫过书房,没有焦点,直到——
    直到,撞上宣春归投来的、带着一丝惊讶和担忧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宣春归清晰地看到,就在视线交汇的刹那,沉从容那双如同寒冰深渊般的眸子,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那层坚硬的、用以抵御整个世界的冰冷外壳,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碎裂声。
    他像是跋涉过无边荒漠的旅人,终于在濒临极限时,望见了绿洲的水光。
    紧绷。
    这个词在宣春归脑海中炸开。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在一个人的身体姿态上,看到“紧绷”这个词具象化的模样。
    他的肩膀、他的脊背、他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甚至连他呼吸的节奏,都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断裂的弓弦。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几乎让书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宣春归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嘴唇微动,想要开口询问。
    然而,沉从容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没有说话。
    一个字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的眼睛,仿佛那短暂的视线交汇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维持清醒的力量。
    他迈开长腿,径直朝她走来。
    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气势,却又在靠近时,透出一种奇异的脆弱。
    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宣春归站在原地,忘记了动作,只是看着他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与寒意,迅速逼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属于那个红木书房的冷冽檀香,混合着室外夜风的微凉,还有一丝……属于他自己的、雪松底调下极力压抑的激烈情绪。
    下一秒,她就被卷入了一个滚烫而用力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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