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神国与梦狩
    当信仰点燃血,当欲望写成梦;
    一人以万鬼为甲,一人以众生为笔。
    神国与梦狩,会在同一夜里,收割一颗头颅。
    ——《开院密章·夜诏》
    空气里弥漫着燃铁的味道。
    静御前的鸟卷已经燃尽,纸灰飘散,辉夜姬的月光也被镜面反折。
    她抬眸,看着那仍在笑的男人——司命。
    他轻抬一指,指尖划出一道薄光,如线一样勾动整个空间。
    世界碎裂成棋格。
    黑白交错,天地反复切换。
    御武尊的酒吞童子踏步上前,刚一举起狼牙棒,便被那格线吞没,
    他打中的——只是幻影的残像。
    “虚妄回廊……”静御前低声,唇线一抿。
    她与御武尊都看明白——他们的秘诡碰不到他。
    司命就像是这场战斗的命运编织者,
    而他们,是他剧本中的角色。
    两人目光交错。
    那一刻,战场的喧嚣退到背景,唯有一个共识在他们之间无声成形。
    ——燃星。
    回忆闪入脑海。
    出征前的神社灯下,开院秀行低声俯首,向他们传达晴久的旨令:
    “带回命运之主的头颅。
    或者那张至高之卡。
    若需燃星,则以命为祭。”
    御武尊缓缓拔刀,刀鞘与刀身摩擦出低沉的金属悲鸣。
    他向前一步,战袍拂地。
    “开院修罗组组长——御武尊。”
    断句,像是战鼓击打心脏。
    他低头行了一礼,声音冷硬如铁:
    “奉安倍殿下之令——斩敌立冢。
    神国需血,我以死祭。”
    血气陡升。
    一瞬间,整座废墟震动。
    他抬起刀,逆光而立,周身血燃。
    皮肤下的筋脉浮起成符文,血流转成焰,
    两只鬼角在头顶一点一点长出,
    每一次心跳,都带出金石相撞的声响。
    天空像被撕开了。
    御武尊背后的丹波首冢裂开。
    那是由数不清的首级堆迭成的丘山。
    裂缝中,一双双浑浊的眼睛同时睁开。
    他们的嘴张合,吐出同一个音节:
    “——将军。”
    血雾中,酒吞童子仰天怒吼,
    茨木童子从鬼门踏出,右臂的鬼纹化作黑火燃起。
    御武尊举刀。
    刀光刺穿血雾。
    “燃星——修罗显现·万鬼归冢!”
    天地一瞬失色。
    他整个人化为万鬼一体的武神。
    血甲浮生,鬼首环绕,
    血与焰融合成一副巨大的战铠,遮天蔽日。
    冢中的死者起立,骨骼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披着腐烂的甲胄,拖着锈蚀的刀,
    从血海中一具具爬起——
    千人,万鬼,血流成潮。
    尸海涌动,漫过废墟,直逼司命。
    那景象如同一场鬼国的葬礼,
    庄严、可怖、又充满秩序。
    御武尊单膝跪地,双手高举长刀。
    低语化成咆哮:
    “吾之刃,斩神斩佛,斩一切不服从安倍殿下之物!”
    “战是祭,死是礼!”
    鬼军随他低吼,声音震碎了虚妄的镜格。
    血海倒灌,冢灯齐亮,万鬼齐呼。
    酒吞童子的笑声在雷鸣中滚动,像远古的神喝下最后一坛烈酒。
    静御前在半空,微微合扇,
    笑容温柔而妖艳。
    “先生,”
    她抬眸望向司命,
    “今夜,请以命,做我们神国的前言。”
    司命不答,只抬眼,望着那血色潮汐。
    他的面具在火光中映出两道淡淡的光,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等什么。
    血色之下,万鬼齐动。
    御武尊的刀,已然落下。
    修罗,宣旨。
    御武尊燃星之后,整个战场都被血与铁的气味占满。
    而静御前静静看着那一片红,她的指尖轻轻掠过扇缘。
    她的睫毛微颤,月光从她的发间滑落,照出她那双灰金色的眸。
    “殿下说,”她低声道,“神国的夜,不该只有杀戮。”
    燃星:堕梦轮回·绘梦天女。
    她抬起双臂,缓缓展开双袖。
    血从她的手腕流下,在空气中散成红雾,又凝成墨。
    她用指尖蘸血,在空中一笔一笔地“写”。
    每一笔都亮着幽光。
    文字化作瓣,瓣化作画。
    画卷从地面升起,沿着血冢与鬼灯向外扩散,
    世界在她脚下,一寸一寸地被书写。
    纸面铺天盖地,血墨交织。
    废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雅的“梦境庭院”:
    满庭香炉、白鹭与莲池,朱门与帘幕。
    风带着檀香与月光,掩盖了腐臭的血味。
    每一个被她注视的生命,身边的空气都开始折迭。
    骨骼的形状在改变,
    盔甲化为官服,利刃化为折扇。
    鬼军跪下,成了“臣”;
    死者的头颅被重新绘上表情,成了“侍”;
    甚至连御武尊那血燃的轮廓,也被辉夜姬的银光描成了“神武将军”。
    他们都被“赋位”。
    “君、臣、妓、侍、僧……”
    静御前的声音像是吟诗:“
    人人皆是故事的一页,
    人人终将在梦中谢幕。”
    她的笑容温柔得像月下的水。
    天穹缓缓裂开,幽银之月升起。
    辉夜姬的幻影从月中俯下,与静御前的身影重迭——
    两人合为一体,光与影之间,露出一双妖异的瞳。
    那瞳光一照,司命脚下的棋盘格竟被纸扇的光“压”了一寸。
    静御前走近,笑意柔和:“殿下已以百鬼夜行封锁这栋楼。”
    她的唇音轻柔,却像锋利的刀。
    “在这里杀了你,先生,那张命运之卡,便会,归我们所有。”
    司命抬头,面具下的目光没有焦点。
    “哦?那得先学会赢。”
    御武尊已经不说话了。
    他只是一步步前压,刀锋拉出红线,硬生生把司命的空间压缩。
    每一步落下,都有一片鬼灯爆裂。
    血气轰鸣。
    静御前抬手,扇中画出的鸟卷散开——
    百鸟冲天,瓣炸裂。
    那不是爆炸,而是静默的湮灭。
    被卷入其中的虚妄分身瞬间化作灰屑。
    酒吞童子的狼牙棒从上方劈落,空气撕裂出长沟;
    茨木童子翻臂断域,连司命的“虚妄棋盘”都被震碎一角。
    整个空间成了狩猎圈。
    司命的虚妄分身在棋格间闪烁,却一次次被雷掩灭。
    静御前的“绘梦”不仅画世界,也画行动的踪迹——
    镜像的分身在她的月光下开始“错拍”,
    挥手的时机慢半拍,攻击的角度偏三分。
    他像被梦拖住了。
    镜湖的光再亮,也照不穿她的“梦卷”。
    御武尊的血刃贴身逼来。
    司命退无可退,只能抬起手,
    “棋盘落子。”
    黑卒阵线从地底浮出,对抗骷髅海。
    黑卒连线冲锋,血浪崩裂。
    白马骑士破阵冲入,硬生生劈开鬼门。
    但刚斩出的空隙,下一秒就被静御前“重绘”。
    她在空中一笔,纸页覆盖现实。
    空隙被改写成“地板”,
    白马骑士被改写成“马骨雕像”。
    纸页落下,瓣纷飞。
    司命低笑,嗓音微哑:“写得不错。”
    他抬头,月光折在面具边缘。
    “但——你的笔,写不动我。”
    御武尊和静御前同时一怔。
    下一刻,血与纸再次交织,轰鸣声将他们同时吞没。
    ——上空辉夜银月,脚下血冢骨坡,
    中段纸扇与鸟爆裂。
    三层画面迭在一起,构成了真正的“地狱绘卷”。
    司命伫立在这幅梦狩之中,
    像一枚不该出现在画里的棋子。
    风掠过,月光破碎。
    他没有再笑。
    静御前的扇尖轻轻一转。
    梦,还没完。
    血海轰鸣,光线在纸与铁之间闪烁,空气被撕成碎片。
    御武尊的鬼刃与静御前的扇锋在半空交错,落地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成圆”。
    这圆,是他们的“神国狩圈”。
    堕光罩。
    静御前的扇尖轻轻一落,银光汇聚成一个完美的月轮,
    那月光像水,又像血,从空中垂落,扣在司命头顶。
    司命的影子一瞬间定格。
    在那银光里,他的虚妄棋盘格开始“褪色”,
    棋线崩塌,黑卒的影像逐渐被覆盖,
    而覆盖的那层纸上——
    写着一个字:臣。
    “角色化。”
    静御前的声线温柔而低,
    “每个梦都需要一个结局,而你——刚好合适。”
    光落下的同时,御武尊踏入血浪。
    血甲如铠,刀锋如山。
    他大步而来,身后的酒吞童子抬起狼牙棒,茨木童子断域重合。
    “殿下之敌,即神国之逆。”
    御武尊语声如战鼓。
    “吾,斩逆。”
    他提刀,
    那一刀,伴随着万鬼齐吼。
    司命的虚妄回廊闪动,
    他以近乎撕裂的速度强行“闪移”,
    空间如镜一样碎裂,
    但巨刃仍从他身侧划过——
    只差半寸。
    半寸,却足以致命。
    血光暴裂,右半身的皮肉被整块削下。
    血流喷涌,
    他一膝跪地,
    空气的温度骤降,血与蒸汽混作雾。
    ——副本复活机制,没有触发。
    他抬头,面具裂出一条缝,
    在那缝隙的阴影下,
    只有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睛。
    百鬼夜行的封锁。
    晴久的手笔。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原来如此。”
    静御前走近,香气与血气缠在一起,
    她的声音柔软得近乎慈母:“站好,先生。不要乱动。”
    “我们会一刀,一刀地砍——”
    她俯下身,扇尖轻点他的胸口。
    “直到命运之主,从你体内分离。”
    她抬头,唇角的笑比月光更亮:“等你变成殿下的祭品,我会为你写一篇很美的悼词。”
    御武尊没有表情,
    他抬刀,指向天穹。
    血冢亮起,鬼灯万盏齐明,
    整座战场,仿佛宗庙祭礼。
    他闭上眼,低声吟诵:
    “神国需血,祭典将启。
    安倍殿下——见证吾刃。”
    刀下的风声,化为祷告。
    司命退一步,
    脚下棋格被血浸透,
    每一格都闪着白光,又一格格熄灭。
    他抬起左手,
    光线在他掌心聚集,
    可还未凝成形状,
    辉夜姬的堕光又一次坠下——
    那光滑过他指尖,灼烧皮肤的同时,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静御前低声吟唱:
    “梦中之人,皆该归梦。”
    她的身影倒映在银月里,
    她的裙摆在血里晕开,
    她的扇面如莲,开也冷,合也冷。
    御武尊踏前。
    酒吞与茨木齐吼。
    鬼浪翻卷,鬼首咆哮。
    血的声浪,化为祭礼的鼓。
    刀锋落下。
    这一刻,
    时间失去了声音。
    司命的身影倒在血浪中,右侧身躯被彻底撕裂,
    血流顺着棋盘缝隙流入地面,
    消失在无边的红色中。
    他喘了一口气,艰难地撑起左臂。
    体温在下降,意识在模糊。
    他听见的,是信奈那边的刀鸣。
    一道狐火撕裂空气的轰鸣,穿透数层浮世绘的墙。
    随即,一声低沉的咆哮——
    八尾妖狐,玉藻前,从浮世绘的裂口中昂首悲鸣。
    司命抬眼,那一瞬间,血光映入眼底。
    “她……也燃星了?”
    他喃喃一句,嘴角微抿,带着笑,却笑不出来。
    静御前微微俯身,声音再次回到“妻子”的温柔。
    “该入梦了,先生。”
    司命的呼吸,像被掐断。
    生命被墨色抹灭了。
    月亮被血光吞没。
    血、刀、月、灯、影、声。
    一切凝固成一幅画。
    静御前轻轻抬起手,
    合扇——
    ——落幕。
    空气停顿,万鬼静息。
    唯有那盏最亮的鬼灯,在司命身前轻轻摇晃。
    当神国以祭为纸,当梦狩以血为墨;
    谁在献祭,谁被献祭,
    要看谁的夜——更长。
    ——《东京塔夜战后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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