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覃吉本来得到皇帝传召要入宫伴驾,他在家中刚收拾好准备出发,这边宫里又来人通知他,不用急着入宫,先去见张峦。
    覃吉一阵无语,左思右想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张家在城里的工坊找正在那儿做实验的张延龄。
    不过好在这次张延龄表现得很配合,直接就带他去别院见张峦。
    进门之前,覃吉谨慎地问道:“令尊的病,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吧?”
    覃吉也怕啊。
    万一刚见过面,回头张峦病情有个反复,甚至直接一命呜呼,张家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说是他把张峦给害了……听起来很扯淡,但架不住皇帝对这个岳父非常重视,他很怕自己无意中就成了大明朝的罪人。
    “没事。”
    张延龄摆摆手,笑着道,“进去说话吧。”
    等到了张峦养病的卧房,心怀忐忑的覃吉,发现张峦这次不像上次探病时那般要死不活,精神头好像好了很多。
    “这才没多久,张先生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啊。”
    覃吉脸上难掩喜色。
    张峦听了却不乐意,皱眉问道:“覃公公,你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是说我不该好得这么快吗?”
    张延龄连忙道:“爹,你病情好转,覃公公为你感到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其他想法呢?瞧你话说的……”
    “哎呀,躺床上久了,成天疑神疑鬼的,覃公公见谅哈。”
    张峦赶紧道歉。
    覃吉颇为尴尬,无奈道:“张先生您实在太客气了,正如二公子所言,老朽真没别的意思。这不,奉陛下口谕,前来问询有关李孜省的事情。眼下朝中官员群情激奋,都在声讨李孜省……您可得好好想想,如何……才把这件事给按下去!”
    张峦听到如此诉求,眼神不自觉便往小儿子身上瞄。
    你来问我对策?
    还不如直接问我儿子呢。
    你覃吉跟我们张家打交道这么久,难道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
    还非要跑到我养病的地方来骚扰我?
    张延龄委婉地劝道:“父亲,既然覃公公奉陛下之命来问询您意见,您就随便说几句呗?您的病成天闷着也不好,偶尔直抒胸臆,也能避免郁结于心,有利于病情康复。”
    “好吧。”
    张峦清了清嗓子,好像个即将上台发表演讲的小领导,看向覃吉问道,“那……我就讲两句?”
    覃吉闻言不由摇头苦笑。
    心说,你这讲话怎么还带摆架子的?
    覃吉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讲吧。”
    张峦稍作准备后,说道:“覃公公,我且问你一句,陛下是打算把李孜省召回京城来吗?”
    “这……不是得看您的意见吗?”覃吉反问道。
    张峦沉吟一下,道:“既然舆情汹涌,那就召回来吧,如今西北送钱粮和布匹的差事,不都交给别人了吗?他留在居庸关,最多只是积极备战,于大局无碍。眼下鞑靼小王子已在拜见陛下后领赏离开了,暂且好像不用他做什么。既然朝中人对他过往的作为有争议,为何不让他回来坦然面对呢?”
    覃吉点了点头,道:“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既然要他回来……”
    张峦顿了顿说,“那就让他直面问题,跟朝中人好好解释解释,那几十万两卖官鬻爵的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覃吉吓了一大跳,赶紧提醒:“还未查清楚原委,万万不可如此说。”
    张峦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有些事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能明着说出来,是吧?”
    说话间他还特意往儿子那边看了一眼。
    好似旁边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指导老师一样,这表现好不好得随时看老师的脸色,甚至还能因此带来一点自信。
    覃吉道:“有些事,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就差说,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可别把祸水引到先皇身上去,到时甚至还会给咱陛下惹来一个不孝的名声。
    张峦皱眉道:“本来真理越辩越明……既然不准备拿到朝堂上公开讨论,是不是直接让李孜省赔钱了事?”
    “赔钱?”
    覃吉对张峦的回答也很意外,问道,“赔多少?”
    张峦冷冷一笑:“当然是倾尽所能赔偿……朝中人只是让他赔银子,并没说要罢他的官,杀他的头,对吧?最好拿出详细的账目来……就是不知他是否有相关记载。”
    “这……似乎也不妥吧?”
    覃吉还是很为难。
    张峦诧异地问道:“这样也不行?”
    覃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张延龄在旁道:“父亲,这不明摆着的事情么?先皇在时,朝堂上大多数人都给李孜省送礼,就连如今朝中那些自诩清廉正直的翰林官和御史言官也都送了,这真要刨根问底的话,不是徒惹人笑话吗?”
    “是这样吗?”
    张峦问道。
    覃吉心想,你父子俩这一唱一和的,逗我开心呢?
    还有这位二公子,你非得把话说这么直白?
    显得咱大明从上到下,全都是一群贪官污吏,群魔乱舞呗?
    覃吉谨慎地道:“可能……”
    “行,覃公公,你不用多说了。”张峦摇头道,“要怪就只能怪李孜省,先皇在时,他一手遮天,逼着那些正直之臣也不得不与他虚以委蛇,导致朝中吏治污浊,这样的人不办他,都对不起天下万民。”
    “……”
    覃吉一时间又很无语。
    心里在想,你张峦到底是说真心话,还是故意说反话?
    照理说,别人不保李孜省,你肯定跟他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啊。
    张峦冷冷地道:“其实你的意思也是如此……既要把李孜省召回来,让他对天下臣民有个交待,把过往贪污受贿所得银子悉数拿出来,还不能扩大影响,免得玷污了先皇和朝中众臣僚的名声,是这意思吧?”
    覃吉仔细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
    张峦皱眉道:“既如此,那你还来找我问什么?诉求不都显而易见吗?就照这个办啊。”
    覃吉苦笑道:“张先生,您说得容易,但实际要办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咋的?”
    张峦只能求助地望向儿子。
    张延龄在旁耐心解释道:“我想覃公公的意思是……在具体分寸把握上,需要有人出来一锤定音。
    “就好像,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会扩大到什么程度,牵连到多少人,也不知李孜省究竟能拿出多少银子来,以及什么额度才能让朝堂上下的非议声彻底平息,或者说让攻击他的人感到满意。”
    覃吉点头道:“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张峦疑惑地问道:“那李孜省回到京师,究竟是向朝廷凑银子的,还是赎罪的?”
    张延龄帮忙延伸话题:“应该这么问,是不是只要把银子归还朝廷,他过往犯下的所有过错都会一笔勾销?”
    “要是李孜省拿出来的银子不够数,朝中人不满意呢?”
    张峦继续追问。
    覃吉听到这里,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
    不过这会儿张延龄已经替他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爹,到底是覃公公来找你问对策,还是你找覃公公提问题呢?这不是等着你给出指导意见吗?陛下还等着你的建议呢!”
    “哦,对对对,我那女婿是找我问意见……”
    张峦脸上带着歉意之色,轻轻拍了拍额头,笑着道,“看我,这一病都糊涂了,脑子不太好使,竟没想到这一茬……不管怎么说,把李孜省召回京师,让他当面对质,这总该没错吧?”
    覃吉无奈道:“是,绝对没错!”
    张峦道:“那就让他回京来,实在不行就让他上朝,去跟参劾他的人面对面交流。不然的话,就算他拿出一千万两银子来,别人说不足数,对他的非议声也不会停歇,那咱在这里还商量个什么劲儿?”
    “不不不……”
    覃吉连忙道:“绝无可能有一千万两银子那么多。”
    “我就是那么个意思,又不是说实数……”
    张峦道,“不过,话得摊开来说,还得当面说清楚才行。既然这次朝中人统一口径,要跟李孜省讨要银子,那就让他出出血,这没啥!至于出多少,让朝中人看着办吧!就是别这次要完了,下次还来讨要!难道这是个无底洞吗?”
    覃吉苦笑道:“这不是还得以事实为准绳吗?”
    张峦怒气冲冲道:“事实?事实便是如今李孜省手头没多少银子!银子去哪儿了,覃公公你心里没数,还是朝中人没数?他们伸手要银子的目的,难道是什么秘密?这看似是针对李孜省,但每一巴掌,打的都是我张某人的脸啊。”
    这下覃吉不做声了。
    但其实等于是默认,张大国丈您说得全对。
    张峦道:“还有旁的事吗?”
    覃吉战战兢兢地道:“就……就这些……”
    “哼!”
    张峦冷哼一声,语气不善,“我提个要求,把李孜省叫回来,把他罚得倾家荡产,人前把事给办得漂漂亮亮的,最后朝堂上下互相做出承诺,就此之后,不再计较,下次不会跟他要银子了,李孜省替自己把罪给赎了,这事就算揭过,如何?”
    “这……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覃吉吞吞吐吐道。
    张峦指了指儿子,问道:“延龄,你说老覃是什么意思?”
    张延龄道:“我想覃公公是想说,就算李孜省回来,倾尽所能把全副身家都赔偿出去,也未必能让朝中人感到满意。
    “至于要把事谈妥,让朝中上下皆认为李孜省已经完成赎罪,以后不再计较,不是太容易的事。”
    “咋的?那何不索性杀了他?”
    张峦质问道,“以死赎罪,够吗?”
    覃吉仍旧默不做声。
    张延龄笑道:“就算是死,不是也得让朝中人满意吗?朝中那帮孙子要的是银子,能让李孜省痛快死吗?”
    “我靠,这事无解了,是吧?咳咳……”
    张峦气急攻心,不由猛烈咳嗽起来。
    覃吉赶忙劝说:“张……张先生,您息怒,别气坏身子。”
    过了一会儿,等咳嗽停歇,张峦方才喘着粗气道:“我看是有人诚心给我气受……咳咳……我不是说你啊,老覃,也不是说陛下。就是说……朝中那群人,他们看不到我死,心有不甘啊。吾儿,你说说看,最好的对策是什么?”
    张延龄道:“朝中人最希望看到的,是爹你和李孜省捆绑在一块儿,一起给朝廷赔银子,最好咱们家也倾家荡产,你以后也没资格当朝官,最好也把你流放到外面不回京,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啊!”
    覃吉赶紧解释,“不不,绝对不是这样。”
    张峦道:“老覃,我儿子说的是那些人的想法,又不是说你!你替他们解释什么?我就问,这样总该行了吧?”
    “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覃吉显得很坚定地说道。
    “哦。”
    张峦好像明白了什么,笑眯眯道,“只要我替李孜省赔银子,他们就满意了,是吧?那别说了!我这人就这样,有事不会躲着!不就是面对一群人的无理诉求吗?尽管让他们往我身上招呼!
    “不过我可得提前说明啊,我未曾从卖官鬻爵上得到一文钱,更别说是贪污受贿了!”
    覃吉道:“别人不会这么想的。”
    “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张峦道,“我自己问心无愧便可!覃公公,还有旁的事吗?”
    “没了,没了!”
    覃吉赶紧道。
    你都要替李孜省赔银子了,我还能说什么?
    如你所言,朝中人就是不希望看到你和李孜省有好日子过。
    “那就……吾儿,你替我送吧,请恕张某人不能亲自出门送客,覃公公见谅啊!”
    ……
    ……
    覃吉回到宫里,赶紧去乾清宫见朱祐樘。
    听说朱祐樘还留在皇后的寝宫没走,他也不着急去见驾,因为他知道有些话,最好别让皇后听到。
    这要让张玗知道她父亲要被人坑到赔银子……
    非当着皇帝的面骂人不可!
    不过好在,朱祐樘知道覃吉回来后,就赶忙回到乾清宫接见。
    等覃吉把事一说。
    朱祐樘不由皱眉道:“岳父是有担当的人,但这事儿跟他有何关系?非得让岳父也拿出银子来?不,这不可能!”
    覃吉道:“陛下,其实如此做,看起来不合理,却是唯一能让朝中人感到满意的……解决方法。”
    “什么方法如此离谱?”朱祐樘不高兴地道,“让岳父赔银子,他们才满意?牵累让岳父一家跟着受过,才是他们的目的?不管怎么样,最多让李孜省把家产都赔出来,除此之外……不能动张家一两银子!”
    覃吉心说,你这女婿当得没得挑。
    岳父同意赔,你却不同意?
    那你就看看朝中那群人怎么闹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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