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朕既不杀功臣,更不要功臣行萧何自污 张良归隱之故事
    却说李翊自提出伐吴事宜以来,朝堂上分作两派。
    以张郃、徐晃等中高层军官为首,以及关兴、张苞、赵广等新兴將领等人,纷纷主张灭吴。
    因为他们想要更进一步,往上爬。
    而以荀諶、羊衜为首的既得利益者,旧贵族势力,却担心灭吴之战过后。
    会有大量的新人凭藉军功升上来,以此来抢夺他们的利益蛋糕。
    搞不好他们这些老登,还得给新人让路。
    所以朝中许多保守派,纷纷以国家初定,不宜大动干戈等理由反对伐吴。
    在李翊送走张郃、徐晃等武將后不久,府门还未闭。
    管事便又匆匆来报:
    “相爷,杜畿、荀諶、刘琰三位大臣求见!”
    李翊眉梢微挑,唇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哦?来得倒是快。”
    他整了整衣冠,吩咐道:
    “请他们三位入內,备茶。”
    不多时,杜畿、荀諶、刘琰三人联袂而至。
    面上皆掛著和煦的笑意,拱手行礼:
    “深夜叨扰,还望相爷见谅。”
    李翊起身相迎,笑容温润:
    “诸公何出此言?快快请坐。”
    眾人落座,侍女奉上清茶,茶香裊裊,氤氳在厅堂之间。
    刘琰轻抿一口茶,率先开口:
    “相爷,今日朝堂之上,伐吴之议纷爭不休。”
    “不知相爷对此怎么看?”
    李翊微微一笑,手指轻叩茶盏:
    “此事关係重大,陛下自有圣断。”
    “我等臣子,只需尽忠职守便是。”
    杜畿目光微闪,缓缓道:
    “相爷高风亮节,令人钦佩。”
    “只是……”
    他略作停顿,“如今国家初定,百废待兴。”
    “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百姓稍得喘息。”
    “若此时兴兵伐吴,恐非良机啊。”
    虽然朝中不少大臣反对伐吴,是害怕新人顶上来,抢夺他们的权益。
    但也確实有人,单纯出於国家稳定的考量反对此时伐吴。
    比如杜畿,他为证有道,一世清名。
    他虽然投靠刘备的时间不如简雍、麋竺这些大元老时间长。
    但他在地方的政绩十分突出,因为他喜欢不时巡视下属各县。
    只要发现有孝子、贞妇、顺孙,就下令免除他们的徭役。
    鼓励他们好好劳动,好好生活。
    在农业生產方面,杜畿更是督促百姓,努力耕织,多养牛马。
    就连养鸡养猪养狗这些小事,杜畿都非常关心,定有章程。
    在杜畿的努力下,京畿地区的经济很快就搞上去了。
    百姓们辛勤务农,丰衣足食,官府也积蓄了大量的粮草。
    在解决了吃饭问题后,杜畿又开始提倡教育。
    不仅鼓励开设学校,还亲自担任教授,传授儒家经典。
    这便与李翊主张的大兴教育的政策相合。
    靠著杰出的政绩,积极迎合朝廷的政策,以及摆正那高度政治正確的端正態度。
    没几年,杜畿便被提拔为了京兆尹。
    相当於是首都市长。
    什么地位自不必多说。
    杜畿在朝中的话语权还是比较重的。
    如今找上门来,即使是身为內阁首相的李翊也不好怠慢。
    刘琰在侧,出声附和杜畿道:
    “正是!相爷此前所推『举孝廉必取三名寒门』之政。已令地方大族颇有微词。”
    “若再兴战事,地方豪强必生怨懟,恐生变乱。”
    李翊神色不变,只是轻轻一嘆:
    “诸公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杜畿见李翊似有鬆动,趁势进言:
    “相爷明鑑。”
    “如今朝廷正在重整货幣,兴建学校。”
    “若再劳师远征,国库恐难支撑。”
    “一旦战事拖延,內忧外患,则社稷危矣!”
    李翊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杜公深谋远虑,李某受教了。”
    荀諶见李翊態度转和,心中一喜,继续道:
    “相爷乃国之柱石,一言九鼎。”
    “若能劝諫陛下暂缓伐吴,实乃社稷之福。”
    刘琰亦连忙出声附和:
    “正是正是!相爷威望素著,只需稍加安抚,诸將必不敢违逆。”
    李翊端起茶盏,浅饮一口,似在思索。
    良久,他展顏一笑:
    “诸公拳拳为国之心,李某深感钦佩。”
    “既然如此,待明日面圣,我必慎重进言。”
    “劝陛下以社稷为重,暂缓伐吴之事。”
    杜畿等人闻言大喜,纷纷起身拱手:
    “相爷深明大义,实乃朝廷之幸!”
    李翊亦起身还礼:
    “诸公客气了,为国分忧,乃臣子本分。”
    待送走杜畿一行,李翊负手立於庭中,望著渐沉的夜色,眸中深邃难测。
    甄宓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轻声道:
    “夫君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李翊微微一笑:
    “夫人以为呢?”
    甄宓摇头:
    “夫君素来主张伐吴,岂会因杜畿等人一番话而改变心意?”
    李翊低笑一声:
    “知我者,夫人也。”
    他转身望向皇宫方向,缓缓道:
    “反对伐吴所虑者,无非是怕伐吴之后,新贵崛起,动摇他们的权位。”
    “他们今日前来,既是试探,也是拉拢。”
    “拉拢”二字说的巧妙。
    事实上,朝中许多大臣的確不理解为什么李翊会支持伐吴。
    毕竟李翊已经位极人臣,封无可封了。
    一旦伐吴,李翊是绝不可能参与这场战事的。
    那么到时候有著灭吴之功的新人上位,肯定也会威胁到李翊在朝中的威望与话语权。
    不说直接平替李翊。
    但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李翊將眾人压得死死的,没几个人敢出声辩驳。
    几乎就是李翊与刘备的二人转,李翊提议,刘备拍板。
    朝臣完全是气氛组。
    但伐吴之事一旦成功,现有的权力结构肯定会被打破。
    按理来说,李翊作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是最应该维护现有局面的。
    伐吴之事,对李家来说,肯定没多大益处。
    反倒有害处,就是容易得罪希望保持现有格局的保守派。
    同时,將来新贵们升上来,也不会在让李氏在朝中搞一言堂了。
    但李翊就是这一个怪人。
    作为齐汉的顶级门阀,將来极有可能成为全国最大的世家。
    他却在採取打压世家的一系列措施,政策。
    这不是怪人,谁是怪人?
    甄宓眸光微闪:
    “那夫君方才……”
    李翊淡淡道:
    “伐吴之事,势在必行。”
    “但若过早暴露意图,反会激起朝中保守派的全力阻挠。”
    “不如先示弱,让他们放鬆警惕。”
    甄宓会意,轻声道:
    “夫君莫非是想……”
    李翊頷首,目光幽深:
    “明日朝堂之上,自有分晓。”
    言罢,又转身对甄宓笑道:
    “趁著还未到就寢时分,夫人不如为为夫抚琴一曲?”
    甄宓眸光流转,抿唇轻笑:
    “夫君今日见了这许多人,当真忙完了?”
    李翊负手而立,神色悠然: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想必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甄宓摇了摇头,轻声道,“未必。”
    话音未落,管事已匆匆赶来:
    “相爷,关將军、张將军、赵將军联袂来访!”
    甄宓“扑哧”一笑,眼波盈盈地望向李翊。
    李翊摇头苦笑,摊手道:
    “夫人这嘴,怕是开过光。”
    言罢整了整衣冠,“请三位將军前厅相见。”
    关羽、张飞、赵云三人皆著常服而来。
    他们作为开国元勛,已是位极人臣,却仍对李翊十分恭敬。
    一见面,三人齐齐拱手:
    “见过先生。”
    李翊连忙还礼:
    “三位將军深夜造访,李某不胜荣幸,快请入座。”
    张飞性子最急,刚坐下便拍案道:
    “先生!今日朝堂之上,可气煞俺老张了!”
    “伐吴这等好事,竟被那帮酸儒搅和!”
    关羽捋须頷首,沉声道:
    “东吴割据已久,已歷三世。”
    “若再继续拖延,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赵云也沉吟道:
    “先生白日提议时,我等未立即表態,实因看出陛下似有犹豫……”
    李翊执壶为三人斟茶,笑而不语。
    张飞急道:
    “先生就別卖关子了!您究竟是何主张?”
    李翊將茶盏轻轻推至三人面前:
    “三位將军先说说,尔等是何主张?”
    “这还用问?”
    张飞虎目圆睁,大声道:
    “自然是打!当年吴狗背盟偷袭,害得江陵差点丟了。”
    “此仇不共戴天!”
    关羽丹凤眼微眯,“某亦主战。”
    赵云轻嘆:
    “云虽不忍再见兵戈,然天下分裂愈久,黎民受苦愈深。”
    “若使东吴继续割据,只会使得江淮百姓,更受战乱之苦。”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早统一为善。”
    李翊眼中精光一闪:
    “三位可都想清楚了?当真主战?”
    三人同时起身,抱拳鏗鏘道:
    “愿隨先生共襄大业!”
    关张赵三人,倒没有那么多心思。
    都盼著天下能够早日一统。
    当然,如果真要伐吴。
    他们的儿子肯定也是要上战场的。
    到时候灭吴之功,他们的家族自有其份。
    “好,既然诸位都有此意。”
    “那么此事便不难办了。”
    眾人面面相覷,旋即问道:
    “先生已有主意了?”
    “有了,有你们在便有了主意。”
    李翊微微一笑。
    ……
    未央宫內,刘备独坐宣室,对烛批阅奏章至三更。
    忽闻宦侍轻叩殿门,稟报导:
    “陛下,李相爷、关將军、张將军、赵將军宫外求见。”
    刘备手中笔毫微顿,眉头轻蹙:
    “哦?四人齐至,倒是稀罕。”
    他搁下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宣。”
    不多时,殿门开处,李翊当先而入。
    身后关羽、张飞、赵云鱼贯跟隨。
    四人皆著朝服,腰间玉带在宫灯下泛著温润光泽。
    “臣等参见陛下。”
    李翊率先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刘备抬手虚扶:
    “……诸卿平身。”
    “你等深夜入宫,可有要事?”
    关羽、张飞、赵云三人齐齐把目光落在李翊身上。
    显然是希望他来开口。
    李翊却先不著急言明来意,反而抚须笑道:
    “臣近日听闻一趣事,特来与陛下分享。”
    “哦?什么趣事?”
    刘备眉头微皱,暗想四人都是朝中位高权重,话语权极大之辈。
    深夜造访,又岂是只为见一段子而来?
    於是,刘备竖起耳朵,仔细听李翊说的这件趣事。
    “……近日说是有位老农养了三头耕牛,春耕时节却只用两头,留一头栓在树下。”
    “邻人问其故,老农道:『待那两头老牛力竭,这头壮牛正好接替。』”
    “结果秋收时,那壮牛因久不耕作,竟连犁都拉不动了。”
    殿內一时寂静。
    刘备初时含笑听著,忽而神色微动,目光在四人面上逡巡:
    “诸卿此来,是为伐吴之事罢?”
    关羽丹凤眼微睁,抱拳道:
    “陛下明鑑。”
    “东吴背信,袭取荆州,此仇不共戴天。”
    “今我军休养数载,兵精粮足,正当一鼓作气。”
    “早早统一江南之地。”
    刘备摸著下頷鬍鬚,手指轻叩案几。
    “关於伐吴之事,朝中反对之声极多。”
    他环视眾人,“若你四人联袂而来,朝堂上那些书生之见,倒也不足为虑。”
    “故而尔等夤夜入宫,是想要朕的態度罢?”
    以李关张赵四人在朝中的威望,如果真要施压,那朝臣们肯定是反对不了的。
    但最终拍板决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伐吴之事能不能敲定,最终还是须要刘备的首肯。
    齐汉灭吴,跟歷史上的西晋灭吴最大的不同就是。
    皇帝本人的態度不同。
    司马炎是非常渴望灭吴的。
    而刘备则对灭吴一事兴致不高。
    原因也很简单,
    司马炎新君登基,天天受贾充等前朝老臣的气。
    希望通过灭吴来树立威信,提高自己的威望。
    而刘备作为开国之君,声望早已到达顶点。
    他倒是压得住朝中那帮开国老臣,但以阿斗宅心仁厚的性格。
    很难玩得过这帮老油条。
    何况灭吴之后,又会滋生出大量的新贵。
    这些都是刘备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今日四名重臣深夜齐来,刘备心底里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了。
    见刘备迟迟不语,张飞终於按捺不住,豹眼圆睁,大声道:
    “兄长!当年您怒鞭督邮时何等豪气?”
    “如今当了皇帝,反倒畏首畏尾!”
    “莫非这龙椅坐久了,连当年气吞万里的胆魄都消磨尽了?”
    “益德!”
    关羽连忙將之按住,厉声喝止。
    “御前不可失仪!!”
    刘备面色骤沉,沉声对关羽说道:
    “云长,先带益德下去醒醒酒。”
    又对赵云道,“子龙也且退下,朕与李相要单独敘话。”
    待眾人退出,殿內唯余更漏滴答。
    刘备起身踱至窗前,望著檐角悬月。
    他卸下帝王威仪,忽然换了称呼:
    “……子玉啊,这里没有外人了,只有你我君臣二人。”
    刘备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李翊。
    “朕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李翊正襟危坐的姿势微微一松,连忙起身行礼。
    “臣聆听圣训。”
    “免礼。”
    刘备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说实在的,朕今年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快满六十了。”
    “到了朕这个年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陛下!”
    李翊声音微颤,“陛下春秋正盛,必能享寿无疆。”
    刘备闻言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
    “子玉啊,你我相交二十多年,何必说这些恭维之话?”
    他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朕又岂会不知,这世间安有万寿无疆之人?”
    李翊默然。
    他望著眼前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乱世梟雄,如今虽登九五之尊,眉宇间却添了几分疲惫。
    “益德说的话,倒也不全错。”
    刘备踱步到窗前,望著夜空中的星辰。
    “自当了皇帝后,朕便觉得很多事,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去做。”
    “作为天下共主,朕做任何事都要小心翼翼。”
    “得到的越多,顾虑地也就越多。”
    “朕的精力的確不如以前那般旺盛了,很多事想做,却也有心无力。”
    “朕所盼的,就是趁著还有劲儿,把一些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李翊竖耳聆听,斟酌著词句说道:
    “陛下肩负天下重任,自然要三思而行。”
    “此乃明君之道。”
    “明君?呵呵。”
    刘备苦笑道:
    “朕手下的臣子,他们既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兄弟朋友。”
    “他们都指著朕吃饭,朕是绝不会亏待兄弟的。”
    “想必爱卿比朕更清楚这一点。”
    “古人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朕却想著既要又要,明明有些事做了会更好,可朕却不忍去做。”
    李翊听出话中有话,试探道:
    “陛下可是为伐吴之事忧心?”
    “爱卿果然懂朕。”
    刘备转身,眼中精光一闪。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朝中那些反对伐吴的人。”
    “就是怕新贵们上来顶替他们的位置。”
    “不论是伐吴也好,亦或者灭魏也好,这都不是军事问题。”
    “朕也不觉得吴逆魏贼,仍有实力与天朝抗衡。”
    “只是……朕身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需要会其他事情考虑。”
    刘备神色一滯,又是一声长嘆
    “阿斗这孩子性格仁厚善良,他若是上位了,那朕非常担心他压不住手下那帮大臣。”
    李翊点头。
    刘禪今年十七岁,虽经名师教导,但性格过於温顺,缺乏其父的梟雄之气。
    “……白日你也瞧见了。”
    “朕虽未表態,但朝中反对之声极多,刘禪又不像朕年轻时经过什么大风大浪。”
    “群臣一施压,他就会被唬住。”
    刘备眉头紧锁。
    为了阿斗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刘备真的尽力了。
    自己亲自教育,让鲁肃教育,让孟玉公徐璆教育。
    再送到河北交给李翊教育。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尽力了。
    值得庆幸的是,阿斗这孩子心性不坏,相反非常仁厚。
    算是符合刘备主张仁德的政治主张。
    但唯有一点,就是阿斗有討好型人格,有些好好先生。
    似乎盼著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但世间又岂有尽善尽美之事呢?
    “有些事情不能一味逃避,太子终究是面对现实的。”
    李翊轻声道,“您不可能庇佑他一辈子。”
    “子玉说的是。”
    刘备苦笑一声:
    “朕还记得当年把刘禪这孩子托给你教育了几年,你確实懂得因材施教,扬长避短。”
    “让阿斗这孩子的仁厚性格发挥到了极致。”
    李翊想起当年教导刘禪的情景。那孩子天资不算出眾,但心地纯良,对师长极为恭敬。
    他曾尝试教授其权谋之术,却发现刘禪眼中常露不忍之色。
    或许这也和刘禪的成长环境有关。
    他的一生实在是太顺了,含著金汤匙出生,一生没有经歷过什么挫折。
    不管遇著什么困难,
    他的皇帝父亲,四世三公的皇后母亲,国家二把手的首相义父、国家元帅级的二叔、三叔,还有掌管中央警卫部队的赵叔,都会帮他顶著。
    儘管採取了很多措施和方法,
    但本就是出生在顶点的人物,又如何能够让他从头体验一步一步登上顶点的滋味呢?
    丑小鸭能变白天鹅不是因为它有多努力,而是因为它本就是天鹅。
    努力、背景、天赋这三者谁更重要?
    答:努力谁都会。
    但背景和天赋却不是谁都有。
    许多人努力了一辈子,却仅仅只能达到別人更出生时的起点。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强求。
    “朕似乎又在阿斗这孩子身上寄予了太多不切实际的东西。”
    刘备继续道,“这孩子压力估计也很大吧。”
    “现在他已经十七岁了,估计已经定性了。”
    “不管將来之事如何,至少我们……都尽力了。”
    殿內一时寂静。
    夜风吹动烛火,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朕认为李相適才那句话说的很对,一味的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刘备突然正色道。
    “所以朕单独留下你,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李翊屏息以待。
    “假如朕哪天不在了,你能守住汉室江山吗?”
    这问题如雷霆般劈下。
    李翊身形一震,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立刻离席下拜,顿首道:
    “臣肝脑涂地也会守住我汉室江山!”
    “朕不是要你肝脑涂地。”
    刘备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朕是问你能不能守住。”
    李翊额头触地,感受到青石地板的冰凉。
    这一刻,二十余年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徐州初识时刘备豪气干云的模样;
    淮南决战寿春时对著地图彻夜不眠的身影;
    官渡之战时仗剑而行的背影;
    往事追逐,一幕幕,在翻覆。
    “臣……”
    李翊深吸一口气,朗声答:
    “臣会竭儘自己的所能,守住臣与陛下一起打下的汉室江山。”
    两次回答,李翊都没说他一定能守住,而是说他一定竭尽全力。
    但最后一句话,李翊刻意强调了一起打的汉室江山。
    “一起打下”这四个字,
    不是普通的君臣问答,而是生死之交的承诺。
    刘备闻言,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他们两个相识於患难之中,既要共患难,也要共享福。
    “好,好。”
    刘备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连说两个好字,伸手扶起李翊。
    “有爱卿这句话,那朕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多少未尽之言,都在这一笑之中。
    到了刘备这个年纪,他已经非常成功了。
    多少君主晚年落得个昏君之名?
    把前半生的积累的名誉毁之殆尽。
    眼下的刘备,更多是希望能够平稳落地。
    他不希望后世指责他薄待兄弟。
    杀开国功臣这种事,刘备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逼得手下臣子,行“萧何自污”故事,行“张良归隱”故事。
    这种良弓藏,走狗烹之事,刘备是更不会去做的。
    但只要是一个稍微成熟的政治家都清楚,如果不收拾一些权臣。
    那皇权是百分百会受到影响的。
    对此,刘备只能是选择去相信后人的智慧。
    但偏偏刘禪又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估计很容易被手下人“欺负”。
    为此,刘备只能寄希望於李翊身上了。
    李翊毕竟比自己年轻许多。
    他的威望、人脉、手段能力在齐汉一朝都是极致。
    最最重要的是,刘备相信李翊,正如他相信自己一般。
    “既卿既力主伐吴,朕自当允之。”
    刘备背著手,感慨道:
    “然朕尚有一问——”
    “朝中力阻伐吴者,皆忧己利受损。”
    “卿今在朝一言九鼎,伐吴后必有新进分卿权柄。”
    “卿为何仍力主伐吴?”
    李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陛下曾经说起业之初也未料想到会有今日之局面。”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刘备,仿佛看向遥远的过去。
    “其实臣自追隨陛下以来,也未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
    “倘若朕手下之人,皆如爱卿这般,拿得起放得下。”
    “朕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刘备长嘆一声,眼中流露出罕见的疲惫。
    “可惜这世间不能多几个李子玉。”
    李翊摇摇头,正色道:
    “臣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
    他直视刘备,目光坚定。
    “陛下既然已经三兴汉室,也该轮到您来履行自己的歷史责任了。”
    “歷史责任……”
    刘备喃喃重复著这四个字,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哈哈哈,好!”
    刘备突然大笑,笑声中充满豪迈。
    “那就让我们这几个老傢伙再努努力,爭取为后人爭得一片净土!”
    “善!”
    李翊也笑了。
    “便容吾等老朽再效微力,为后人开净土可也!”
    伐吴之事总算敲定,眼下已是深夜。
    李翊回到相府时,正打算休息。
    忽闻得府门外传来马儿嘶鸣之声,便起身去看。
    原来是淮南有书信送到。
    深更半夜送来,想必是加急之件。
    管事的见李翊来了,便躬身说:
    “这些小事,不劳相爷亲自出府。”
    “我给您送到房里去便是。”
    李翊道一声无妨,反正他也还未睡下。
    於是拆开信笺,打开来看,果不其然是陈登写的。
    其书略曰:
    “子玉贤弟如晤:”
    “自洛阳一別,倏忽六载。”
    “兄镇淮南,虽无建树,然水土甚宜,鱼米丰饶,颇足自適。”
    “每登寿春城楼,南望大江,烟波浩渺,未尝不忆昔年与弟並轡驰骋、共论天下之事。”
    “今海畔渔人献异鱼,肉若凝脂,鲜嫩异常。”
    “兄尝作膾,佐以姜醋,风味绝佳。”
    “特命人贮冰匣中,星夜驰送洛阳。”
    “愿弟亦得尝此江海之珍,稍慰阔別之思。”
    读到这儿,李翊看了眼使者旁边的匣子。
    暗想这大夏天的,送冰匣子过来能不化了吗?
    使者看出李翊心中所想,忙解释道:
    “相爷宽心,小人自领了陈征南的命令后,便星夜兼程往洛阳赶。”
    “每至一处驛站,必往地窖里更换。”
    “眼下鱼肉应该还未腐坏,这是陈征南的一片心意。”
    嗯……
    李翊微一頷首,对身旁管事道:
    “你带他將匣子储在冰窖里吧,然后带他去府库领赏。”
    “喏。”
    管事一躬身,冲那使者说道:
    “使君这边请。”
    李翊也转身回府,他虽然一直跟陈登保持著书信往来。
    但很少见著陈登星夜夹加急给自己写信。
    里面肯定另有要事,於是借著烛光接著往下读。
    “近闻朝中有伐吴之议,此诚国家大计,兄不敢妄言。”
    “然愚兄经营淮南二十余载,水军舟楫,日夜操练,未尝懈怠。”
    “倘天子詔下,兄当率麾下將士,顺流而下,直指建业,必不负朝廷所託。”
    “唯弟身居枢要,参赞庙謨,於伐吴之期、进兵之略,所知必详。”
    “若蒙不弃,望赐一二。”
    “使兄得以早备粮秣,整飭舟师,免误军机。”
    “此外,愚兄斗胆相请——”
    “此番伐吴,若朝廷需择將帅,愿弟於御前力荐,使兄得专征伐之权。”
    “前番征討汝南,朝中遣使假节,督统诸军。”
    “然事权不一,反误战机。”
    “更有將帅不和之事发生。”
    “若使兄得总淮南之眾,必当竭股肱之力,为陛下荡平东南。”
    “弟素知兄志,万望成全!”
    “书短情长,不胜翘盼。”
    “鱼膾至日,望弟细品,如共宴饮。”
    “兄登再拜。”
    陈登这份信全程都没有称职务,始终是以兄弟相称。
    他也知道,跟李翊打感情牌是最有用的。
    洛阳朝廷有新贵渴望更上一层楼,淮南诸將又何尝不渴望进步呢?
    横扫江南一直是陈登毕生的志向。
    今年他也已经五十五了,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如果不在最后爭取这一次伐吴的机会,那他一定会抱憾终身,死不瞑目的。
    “伐吴之事,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了。”
    “这便是陛下你所顾虑的事么?”
    李翊深吸一口气,幽幽嘆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18脸红心跳只为原作者落花时节不见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落花时节不见君并收藏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