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龙生龙,凤生凤,刘备哪个儿子会打洞?
    却说刘备正式宣告將於正月十五之日,去往河南巡县。
    临行前,赵云忽然告诉李翊,朝中有些大臣不太安分。
    “相爷,云担心此次巡县,陛下与您都不在洛阳,朝局恐生变故。”
    “如今吴魏虎视眈眈,西羌又不安分,若朝中再起纷爭。”
    “只怕又要生灵涂炭,百姓遭罪了。”
    赵云嘆了口气,说道。
    李翊抬手止住他的话:
    “……子龙所虑极是。”
    “但灭吴大计,必须先考察河南民生恢復情况。”
    “陛下虽未明说,但我知他心中已有伐吴之意,只是时机未到。”
    赵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相爷已向陛下进献灭吴之策了?”
    “不错。”
    李翊背著手,慨嘆道:
    “今天命在汉,吴魏之灭,只是时间问题。”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在那晚会谈之中,我曾提出分兵三路进军东吴的策略。”
    “一路出江陵攻柴桑,一路出合肥攻濡须,一路出水军顺江而下。”
    “但陛下以民生凋敝为由拒绝了。”
    赵云沉吟半晌,感慨道:
    “相爷如此进军,是欲一举灭掉吴国。”
    “此策虽妙,但少说需动用二十万人,粮草輜重更是巨大。”
    “確实需要河南、荆北等地提供充足补给。”
    如果要伐吴,离不开河南的帮助。
    因为真打起来,基本上只能从这里运粮。
    为什么不从其他州郡运粮?
    还是一个粮草损耗的问题。
    河北再是富庶,等你运到江南去,都耗得差不多了。
    其成本堪称天文数字。
    依然是拿秦朝的琅琊运粮举例。
    从徐州琅琊运粮到北河,两地直线距离一千多公里。
    运粮队期间要翻过太行山和秦岭,经黄土高原进入內蒙古高原。
    黄河来回渡两次。
    这期间的损耗率高达惊人的99.5%。
    也就说三十万斛粮草运过去,最后只能剩下两千斛不到。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
    但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古代粮草损耗率之高。
    也不怪诸葛孔明几乎每次伐北伐都输在粮草问题上了。
    低效的运粮成本,在古代这个农业並不发达的社会,是十分要命的。
    汉朝比之秦朝生產力虽然有所进步,但也没有跨越社会阶级。
    目的地虽然也没有琅琊到北河那么远,但古代的粮食也不是无限保质期。
    是很难长久储藏下去。
    所以真跟吴国打起来,主要还是仰赖河南地区的供给。
    这能极大的节省粮草运输成本。
    转念一想,朝中或许也正是有有识之士察觉到了伐吴的时机。
    知道河南士人有机会抬头了,才会在这时候开始躁动不安的吧?
    “陛下拒绝伐吴,是为了体恤民力。”
    “而此次巡县,名为考察民情,实为评估伐吴的物资基础。”
    “原来如此。”
    赵云恍然大悟,隨即又忧心忡忡,“但洛阳这边……?”
    “有鲁子敬和荀公达坐镇,短期內不会出大乱子。”
    “这二人都是追隨陛下多年,朝中威望甚高。”
    “而我们此去河南,一两月便回,不会有事的。”
    “况且……”
    李翊话锋一转,接著说道:
    “云长和益德都在京畿握有重兵。”
    “二將军对陛下忠心耿耿,有他们在,宵小之徒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听到关羽、张飞的名字,赵云神色稍霽。
    这两位开国老將的威望確实足以震慑任何心怀不轨者。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
    “子龙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过几日咱们便要去河南了。”
    “嗯,相爷也多保重身体。”
    赵云拱手一揖,辞別李翊。
    又过几日,时值正月十五。
    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旌旗猎猎,三千羽林军列阵肃立。
    晨曦微露时分,刘备的鑾驾自洛阳城门缓缓驶出,汉旗在晨风中舒捲。
    “陛下,河南诸县已接到旨意,沿途皆已备妥接驾事宜。”
    李翊策马靠近鑾驾,拱手稟报。
    刘备微微頷首,从鑾驾中探出半身。
    “子玉啊,河南百姓苦曹贼久矣。”
    “虽经五年休养,朕仍放心不下。”
    “此番巡县,一为察看民生,二来……”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南方向,“也该看看那两个孩子在封地做得如何了。”
    赵云驱马上前,银甲在朝阳下泛著冷光,横枪抱拳说道:
    “陛下,鲁王与梁王皆天资聪颖,又有良臣辅佐。”
    “想必不会令陛下失望。”
    刘备轻嘆一声,伸手抚过腰间佩剑。
    “子龙啊,治国非儿戏。”
    “朕当年与云长、益德桃园结义之时,何曾想过能有今日?”
    “如今……”
    他话未说完,突然咳嗽起来,李翊连忙递上丝帕。
    “陛下保重龙体。”
    李翊眉头微蹙,“河南风大,不若迴鑾驾內歇息。”
    刘备摆摆手,拭去嘴角水渍:
    “无妨。”
    “传令下去,加快行程,明日务必抵达鲁国。”
    两日后,鲁国城外十里长亭。
    十六岁的鲁王刘永身著絳纱王袍,头戴远游冠,率领鲁国文武百官列队等候。
    春风拂过他的面庞,吹起冠上垂下的丝絛。
    他身后,鲁国相诸葛瑾与一眾属官皆肃立无声。
    “报——圣驾已至五里外!”
    斥候飞马来报。
    刘永整了整衣冠,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与期待。
    这是他封王后首次於本国面圣。
    自就藩以来,他励精图治,就等著今日向父皇展示政绩。
    不多时,远处尘土飞扬,旌旗招展。
    羽林军开道,刘备的鑾驾缓缓驶来。
    刘永连忙率眾跪拜:
    “儿臣刘永,恭迎父皇圣驾!”
    “鲁国百官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鑾驾停下,刘备在李翊搀扶下缓步走出。
    他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眾人,最后停在刘永身上:
    “平身。”
    刘永起身,脸上洋溢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三步並作两步上前。
    “父皇路途劳顿,儿臣已在王府备下酒宴,为父皇接风洗尘。”
    说著,他竟直接掠过李翊与赵云,伸手欲扶刘备。
    空气骤然凝固。
    李翊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垂目。
    赵云则挺直腰背,银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刘备脸色一沉,甩开刘永的手:
    “永儿,你眼中可还有李相与赵將军?”
    “儿臣……”
    刘永一愣,这才意识到失礼。
    “李相乃朕之肱骨,子龙更是朕的生死兄弟!”
    刘备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你待他们,当如待亲叔父一般!岂可如此无礼?”
    刘永面红耳赤,连忙转向李翊与赵云,长揖到地:
    “小王年少无知,冒犯二位叔父,万望海涵。”
    你道刘永缘何如此失礼?
    只因这小郎自小出生富贵,十一岁就封王,没受过什么挫折。
    在自己的封国里,更是人人都让著他。
    自然养成目中无人的性格。
    但他还是怕自己爹的。
    被刘备这么一提点,也是连忙向二人赔不是。
    李翊还礼道:
    “殿下折煞老臣了。”
    “君臣有別,老臣岂敢当此大礼?”
    赵云也抱拳道:
    “殿下心系陛下,孝心可嘉,末將又怎会介意?”
    刘备神色稍霽,但仍严厉说道:
    “永儿,治国首重用人。”
    “若无这些开国元勛辅佐,何来今日大汉?”
    “你身为皇子,更要懂得礼贤下士的道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刘永低头应道。
    刘备这才点头,柔声道
    “带路吧,朕要看看你的鲁国治理得如何。”
    “喏。”
    一行人正式进城。
    入城途中,刘备故意放慢脚步。
    与李翊、赵云並行,而让刘永在前引路。
    当日傍晚,鲁王府灯火通明。
    刘备端坐正堂,听取刘永及鲁国官员匯报政事。
    李翊与赵云分坐两侧,其余官员按品阶大小排列。
    “启稟陛下。”
    国相诸葛瑾手持笏板出列。
    “鲁国五县,去岁共收赋税三十万石,较前年增长两成。”
    “开垦荒地五千亩,新增户数八百。”
    刘备微微点头,这个政绩还勉强能看。
    算是一份及格的答卷吧。
    “民生恢復如何?曹贼当年在此屠戮甚重。”
    刘备又接著问道。
    “回稟父皇。”
    刘永抢著答道,“儿臣减免赋税,鼓励农耕,现百姓已基本安居。”
    “只是……”
    他犹豫片刻,“有些村庄仍十室九空,儿臣已命人招揽流民填补。”
    刘备不置可否,转向李翊:
    “子玉以为如何?”
    李翊沉吟道:
    “鲁国地处中原,本应富庶。”
    “如今虽见恢復,但距昔日繁荣尚远。”
    “尤其……”
    他看了刘永一眼,“作为孔子故里,文教之事似乎未见特別建树。”
    言外之意,只是对刘永在教育事业方面搞得不好表示不满。
    毕竟李翊执政以来,一直在倡导教育,鼓励兴办学校。
    为的就是打好民间基础。
    命令一下,哪个地方官员不是立马响应朝廷號召?
    大肆兴办私塾、学校。
    而鲁国这个地方有著丰厚的文化底蕴。
    又有王子坐镇,按理说得到的国家补贴要远比其他郡县要多。
    但这里的教育却十分落后。
    沿途走来,几乎没看见几所私塾、学校。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
    “永儿,李相所言极是。”
    “鲁地乃圣人之乡,当为天下文教表率。”
    “朕观城中书声寥寥,何也?”
    刘永额头见汗,支支吾吾答道:
    “儿臣……儿臣注重农桑,文教之事確有疏忽。”
    “糊涂!”
    刘备拍案而起,“农桑固本,文教铸魂!”
    “李相在洛阳大兴学校,各州郡纷纷效仿。”
    “你这圣人之乡反倒落后,成何体统?!”
    堂內鸦雀无声。
    平日他们面对刘永时,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
    但今天见到真龙天子,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威严。
    刘永被唬得跪伏在地,顿首道:
    “儿臣知错,定当整改。”
    刘备环视一眼堂內诸臣,长嘆一声,语气稍缓:
    “起来吧。”
    刘永毕竟是一国之主,刘备也不想让儿子在眾人面前太过折损面子。
    “你年纪尚轻,有疏漏在所难免。”
    “但记住,治国如烹小鲜,需文武並举,刚柔相济。”
    他转向诸葛瑾,“子瑜,你为鲁国相,当多加辅佐。”
    “用心教导才是。”
    诸葛瑾连忙应诺:
    “臣定当竭尽全力。”
    宴会散后,夜深人静时。
    刘备独坐行宫庭院。
    月光如水,洒在他斑白的鬢角上。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头也不回:
    “永儿,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刘永捧著茶盏走近:
    “父皇日理万机,儿臣特来奉茶。”
    刘备接过茶盏,示意他坐下:
    “白日里朕话说得重了,你可怨朕?”
    “儿臣不敢。”
    刘永低头,“父皇教诲,句句金玉。”
    “那便好。”
    刘备啜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道:
    “永儿,你可知朕为何能三兴汉室?”
    刘永摇头。
    “非朕一人之力也。”
    刘备目光悠远,“云长、益德、子玉、子龙……皆是肱骨之臣。”
    “若无他们,朕纵有冲天之志,亦难成大事。”
    他突然咳嗽起来,茶盏中的水面盪起涟漪。
    刘永连忙为父亲抚背,“父皇保重龙体。”
    刘备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朕老了,这是自然之理。”
    “正因如此,才更需你等与老臣们和睦相处。”
    他握住刘永的手,“记住,为君者,当知人善任。”
    “李相老成谋国,子龙忠勇无双,他日……他日都是你们兄弟的倚仗。”
    “只有善用他们,你们兄弟才能守护好高祖传下来的汉室江山。”
    “父皇正是铭记此理,才得有今日天下。”
    “我说的,你可都听明白了?”
    刘备今年已是五十有八,两鬢霜白,额上皱纹如刀刻般深邃。
    可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昔。
    “儿臣……明白了。”
    刘永作揖答道。
    刘备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
    “对了,你王弟刘理在梁国如何?”
    刘永一怔,答曰:
    “这……儿臣与王弟各守封地,少有往来。”
    刘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朕还是那句话,朕虽然没有曹操、孙权那般多的宗室弟兄。”
    “可却有著超乎宗室的手足兄弟情谊,若无他们,难有三兴伟业。”
    “你的命已是极好,还有几个哥哥弟弟可以倚赖。”
    “朕起兵之时,哪有这些?”
    “朕希望你们……你们……都好。”
    说完,他缓步走入內室,留下刘永一人在月光下愣神。
    夜风拂过庭院,吹动刘永的衣袍。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不必回头便知是谁。
    “子瑜先生,这么晚了,你怎的也不睡?”
    刘永声音里带著几分疲惫。
    诸葛瑾缓步走近,在刘永身后三步处站定,拱手道:
    “殿下未眠,老臣不敢先寐。”
    刘永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回他看他:
    “方才我与父皇的对话,你全都听见了?”
    月光下,诸葛瑾的白须微微颤动,他垂目答道:
    “殿下认为老臣听见了,老臣便听见了。”
    “殿下认为老臣没听见,那老臣便没听见。”
    “呵……”
    刘永转身直视诸葛瑾,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子瑜啊子瑜,你这张嘴,比孔夫子的春秋笔法还要圆滑。”
    他踱了两步,“那你且说说,我父皇今夜这番话,究竟是何意?”
    诸葛瑾沉默如石,唯有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刘永见他不答,將话锋一转,问道:
    “听闻令郎诸葛恪,被我那王弟徵辟到梁国做骑都尉了?”
    “不知此事確否?”
    诸葛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復平静,一字一顿答:
    “確有此事。”
    “是孤待你不好吗?”
    刘永声音陡然转冷,“为何令郎要去梁国为官?”
    诸葛瑾深深一揖,解释道:
    “……殿下明鑑。”
    “犬子天生尚武,好骑马射箭。”
    “鲁国乃圣人之乡,殿下以仁治国,文教昌明。”
    “而梁国地处边陲,尚武之风浓厚。”
    “犬子去梁国,恰如鱼得水,鸟入林,非关殿下待臣厚薄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儿子去向,又高情商地称讚了刘永的治国之道。
    別看说梁鲁两国一文一武。
    但治国向来讲究文治,刘备也倡导仁政。
    此语只是明扬刘永。
    果然,只见小王子面色稍霽。
    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来,脸色又很快阴沉下来。
    “今日那李翊,当著我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折辱於孤,令孤顏面尽失!”
    刘永咬牙,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桌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诸葛瑾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刘永继续发泄著不满:
    “那李翊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前几年强推什么新幣,要把我大汉用了四百年的五銖钱给换了,闹得民间是怨声载道。”
    “前年又说要大兴学校,令各郡国做表率。”
    “他可知河南歷经曹贼屠戮,民生凋敝到什么地步?”
    “孤光是能稳住现有局势已属不易,他还要当眾指责我文教不兴!”
    “若非当时父皇在此,孤真想质问他一句——”
    “钱从何来?人从何来?!”
    “他每年让诸郡国上交那么多钱粮,有没有想过孤治下子民的难处。”
    “……呵呵,我算是明白那些站在顶点的人,为什么总是看不到远方了。”
    “他只需拍拍脑袋做个决定,完全不考虑我们底下有多少难处。”
    “完了还要指责你,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偏偏我父皇还宠信於他,孤王不敢发作。”
    刘永气得拳头捏紧,咬牙切齿。
    在鲁国被人尊敬惯了,他还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今日为何他会下意识掠过李翊、赵云?
    在他看来,自己是君王,他们是臣子。
    天下间,岂有君王向臣子见礼的?
    “李相日理万机,为国操劳,不能面面俱到……”
    诸葛瑾试图缓和气氛。
    “为国?”
    刘永冷笑打断,“我看是为他老李家吧!”
    “他待自己那两个外甥是何等的优容?”
    “只因他们是嫡出,而我……我……”
    他声音突然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
    诸葛瑾抬头,看见年轻的鲁王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但是刘永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声音却更加尖锐:
    “李翊处处否定我,无非是要捍卫他外戚的地位。”
    “我越是努力,他越要打压,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殿下慎言!”
    诸葛瑾迅速地环顾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隔墙有耳啊。”
    刘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子瑜,你说……我父皇他……还有多少时日?”
    这句话问得极其轻微,几乎消散在夜风中。
    诸葛瑾面色大变,连忙跪下:
    “殿下!此话万万不可……”
    “起来吧。”
    刘永疲惫地摆手,“孤不是那个意思。”
    “这里就你我二人。”
    他仰望星空,慨嘆道:
    “我只是……只是怕来不及了。”
    “无论我如何努力,或许父皇眼中似乎永远只有太子和王弟……”
    “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孤也並不想去做。”
    “孤仅仅只是想让父亲以我为荣罢了。”
    “但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庶子的身份。”
    “孤天生就矮人一头啊。”
    诸葛瑾起身,谨慎地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老臣在朝中尚有些故旧。”
    “听闻……听闻朝廷正在筹备对吴用兵之事。”
    刘永猛地转头,眼中精光暴射:
    “当真?”
    诸葛瑾微微点头,沉声道:
    “殿下若能厉兵秣马,届时在灭吴大计上有所建树的话,那么……”
    不等他说完,刘永已经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
    “子瑜真乃孤之张良也!”
    他忽然退后一步,郑重其事地整理衣冠,向诸葛瑾深深一拜。
    “孤年少无知,今后还望先生不吝教诲。”
    诸葛瑾慌忙还礼:
    “折煞老臣了!”
    “殿下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先生不必虚言。”
    刘永直起身,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
    “自明日起,鲁国要暗中整军备战。”
    “爭取在將来朝廷对吴用兵时,立下赫赫战功!”
    诸葛瑾会意,但又郑重提醒说道:
    “殿下,此事需要谨慎。”
    “朝中局势本就混乱,只是靠著李相压著,才相安无事。”
    “但依然有千万双眼睛盯著,我们做事可千万不要授人以柄。”
    “否则,將来必处处掣肘,受制於人。”
    “孤晓得。”
    刘永望向刘备寢宫的方向,声音低沉:
    “父皇教导我要懂得用人之道。”
    “子瑜先生,你就是我要用的第一个人。”
    夜更深了,庭院中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投在青石板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
    “时候不早了,殿下也该歇息了。”
    诸葛瑾拱手道,“明日还要陪同陛下巡县。”
    刘永点头,却又叫住转身欲走的诸葛瑾:
    “先生,令郎在梁国……若有机会,可否为我带些消息?”
    诸葛瑾背对著刘永,身形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才缓缓道:
    “……老臣尽力而为。”
    看著诸葛瑾离去的背影,刘永脸上的热切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目光深邃,轻声自语:
    “诸葛瑾啊诸葛瑾,你儿子在梁国,你又如何能完全站在我这边?”
    ……
    七日后,刘备的鑾驾离开鲁国,向梁国行进。
    车驾刚入梁国地界,刘备便掀开车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道路两旁田亩齐整,沟渠纵横,新绿的麦苗在春风中如波浪般起伏。
    远处村落炊烟裊裊,道路上商旅往来不绝,与鲁国那种勉强恢復生机的景象大不相同。
    “子玉,你看这梁国……”
    刘备指著窗外景象,语气中带著惊讶。
    李翊策马靠近鑾驾,顺著刘备所指望去,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几丝欣慰之色:
    “回陛下,梁国虽经战乱。”
    “但恢復之快,確实令人称奇。”
    豫州诸侯国中,理论上讲陈国是最富的。
    因为它不仅是陈王刘宠的地盘,之后还成了一段时间的汉朝国都。
    被曹刘两大列强伺候,福气自然少不了。
    而梁国原是豫州刺史郭贡的地盘。
    这地方算是本州倒数的穷地儿。
    郭贡曾在这里爆出两万兵,但根本养不起。
    以至於还跑去抢了曹操的兗州。
    当然,被荀彧的超神发挥给嘴炮轰走了。
    但梁国能从战伤中这么快地恢復过来,还是令刘备感到十分地诧异。
    就连赵云也忍不住讚嘆道:
    “臣观沿途百姓面色红润,衣冠整齐,不似饱受战祸之民。”
    刘备若有所思,沉吟道:
    “理儿今年才十四吧?竟能將封地治理得如此……”
    李翊出声打断:
    “陛下给梁王殿下委派了不少人中俊杰,有他们辅佐。”
    “梁国自然能够快速恢復民生。”
    刘备牵唇一笑,道:
    “难道朕又薄待了永儿不曾?”
    “朕让诸葛子瑜去当鲁国相,其弟诸葛均去当梁国相。”
    “本意,就是希望他们能够知人善任,將国家给治理好。”
    “说到底还是用人,善用人才,这才是治国之道啊。”
    话音未落,忽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仪仗缓缓而来。
    为首少年身著墨色王袍,头戴远游冠,面容稚嫩却神色沉稳。
    正是梁王刘理。
    他身后跟著国相诸葛均、骑都尉诸葛恪等一眾梁国官员。
    距离鑾驾尚有百步,刘理便已下车,整理衣冠后稳步前行。
    至五十步时,他率眾跪拜:
    “儿臣刘理,恭迎父皇圣驾!梁国百官恭祝陛下万岁!”
    刘备下车,亲手扶起刘理:
    “平身。”
    刘理起身后,不急著与父皇亲近。
    而是先向李翊、赵云深施一礼:
    “甥儿拜见姨父,拜见赵叔父。”
    李翊连忙还礼:
    “殿下折煞老臣了,不敢当,不敢当。”
    刘备下车,亲手扶起刘理:“平身。“
    赵云也抱拳道:
    “殿下如此多礼,末將愧不敢当。”
    刘备眼中闪过满意之色,拍了拍刘理肩膀:
    “理儿长高了。”
    刘理恭敬答道:
    “儿臣日日思念父皇,恨不能长伴膝下。”
    “今见父皇龙体康健,儿臣不胜欣喜。”
    接驾仪式安排得井井有条。
    刘理亲自引导鑾驾入城,沿途百姓夹道欢呼,秩序井然。
    入城后,街道整洁,市集繁荣。
    学堂中传出朗朗读书声,武场上士兵操练呼喝声震天。
    行宫內,刘备端坐主位,看著下方年仅十四却举止得体的幼子。
    心中越发欣慰,忍不住出言讚嘆:
    “理儿,你把梁国治理得如此之好,朕心甚慰。”
    刘理拱手答道:
    “儿臣年幼无知,全赖国相诸葛子然等贤臣辅佐。”
    “儿臣不过是向诸位大贤学了点皮毛教益。”
    “与父皇治理天下相比,儿臣还差得远呢。”
    刘备龙顏大悦:
    “好!不居功,不自傲,方是朕的好儿子!”
    转头对侍从道,“取朕那套白玉来,赐予梁王。“
    刘理连忙跪下,顿首道:
    “儿臣断不敢受此玉。”
    “治理封国乃儿臣本分,今不过屡行本职,还得有赏。”
    “父皇乃是圣主明君,万不可乱了赏罚分明之度。”
    “儿臣无功,断不敢受此禄”
    刘备闻言大笑道:
    “父赐子受,天经地义,何必推辞?”
    刘理仍坚持道:
    “孔子云『克己復礼为仁』。”
    “儿臣若因尽本分而受赏,恐有违圣人之教。”
    刘备越发欢喜:
    “那再加西域进贡的夜明珠十颗,骏马五匹。”
    刘理第三次叩首:
    “父皇厚爱,儿臣心领。”
    “然梁国百姓方经战乱,儿臣愿將这些赏赐转赠穷苦百姓,以显父皇仁德。”
    李翊见状,出列劝道:
    “殿下,《礼记》有云『长者赐,不敢辞』。”
    “陛下厚爱,殿下三辞三让,已尽礼数。”
    “不如受之?”
    刘理这才恭敬叩首:
    “既如此,儿臣谢父皇恩典。”
    “儿臣必当善用这些赏赐,不负父皇期望。”
    刘备欣慰点头:
    “理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胸襟,实属难得。”
    他环视眾臣,“朕观梁国治理有方,当为诸国表率。”
    “子玉,回京后擬旨嘉奖梁国百官。”
    李翊拱手应诺,“臣遵旨。”
    待酒过三巡之后,
    刘备放下酒樽,目光灼灼地望向幼子。
    “理儿,朕刚从鲁国过来。”
    刘备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宴厅安静下来。
    “两地所得朝廷援助相当,为何梁国治理得如此出色?远胜鲁国。”
    “你且细细道来。”
    刘理放下筷子,恭敬起身:
    “回父皇,儿臣不过是铭记父皇『为政在人』的教诲,善用了几位贤才罢了。”
    他转向厅中眾臣,一一让他们露脸。
    “若无这些股肱之臣,儿臣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有今日局面。”
    刘备环视厅內,这才注意到许多陌生面孔。
    原本他给刘理配备的老臣,竟有大半不在席上。
    他眉头微蹙,旋即舒展——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又確实治国有方,何必计较这些呢?
    “既如此,为父倒要认识认识这些贤才。”
    刘备微微笑道。
    刘理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击掌三下。
    席间立即站起三位年轻官员,个个气度不凡。
    “这位是太原王氏子弟王昶,现任典农校尉。”
    一听到太原王氏四个字,隨行而来的不少朝中官员,纷纷窃窃私语。
    太原王氏那可是顶级大族啊。
    当年参与刺杀董卓的司徒王允,便出身这个家族。
    刘理指向那位面容黝黑的青年。
    “自他到任以来,斫荒莱,劝农桑。”
    “国中树木成林,垦田倍增。”
    王昶出列跪拜,正色道:
    “微臣不过尽人臣本分,全赖殿下信任,敢不竭股肱之力?”
    “太原王氏?”
    刘备走到王昶跟前,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
    见他手掌粗糲,指甲缝里还留著泥土痕跡,显是常下田间。
    不由点头,讚赏道:
    “农为邦本,卿能亲力亲为,甚好。”
    话落,將手一招,示意侍从赏赐锦缎十匹。
    刘理接著介绍第二位:
    “这位是骑都尉诸葛恪,父皇別看他年幼,却深諳兵法。”
    “国中兵马多经他手操练。”
    诸葛恪行礼时甲冑鏗鏘作响,眉宇间英气逼人。
    刘备眼前一亮,问道:
    “小郎可是子瑜之子?”
    “回陛下,正是家父。”
    诸葛恪声音清朗地回答。
    刘备也略有耳闻,听说这少年郎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神童。
    便有意考校他,问道:
    “汝父亲与汝叔父,谁更聪明?”
    诸葛恪不假思索回答说:“家父?”
    “为何?”
    “家父能够侍奉皇子,而叔父却远在交州,与番人交往商贸。”
    “故得之家父更加聪明。”
    “但以臣观来,不论家父亦或者叔父,都不及陛下聪明。”
    “若不然,以李相爷之算无遗策,如何能够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此言一出,满座皆赞。
    这个诸葛恪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才思敏捷、善於应对各种紧急事务。
    短短几句话,不仅保留了父亲的顏面。
    还同时拍了刘备以及国家二把手的马屁。
    “哈哈哈!”
    刘备大悦,抚须大笑,旋即赐宝剑一柄。
    最后,刘理引荐一位气质儒雅的青年:
    “这位是潁川陈氏陈泰,现任儿臣府上主簿。”
    “其父便是当今廷尉,陈长文先生。”
    陈泰行礼如仪:
    “家父常言陛下宽仁爱士,今日得见天顏,方知所言非虚。”
    “朕与你父相交甚篤。”
    刘备感慨道:
    “如今见你们年轻一辈也能同心协力,朕心甚慰。”
    言罢,赐予玉带一条。
    介绍完毕,刘理恭敬道:
    “儿臣年幼,全赖这些贤才日夜辅佐。”
    “他们各有所长,正如父皇常说的『使人如器』。”
    刘备抚须微笑,眼中满是讚许。
    然而李翊的目光却在三位年轻官员之间来回扫视——
    太原王氏、琅琊诸葛氏、潁川陈氏,皆是当世大族。
    这位少年王爷,竟不声不响地织就了一张世家大网。
    还不声不响地替换掉了刘备配备的官员,
    既淡化了朝廷的影响力,又加强了自身对梁国的控制力。
    这小娃娃不得了啊。
    正思索间,刘理已举杯来到他面前:
    “姨父,甥儿敬您一杯。”
    李翊回神,连忙举杯相迎。
    酒过唇齿,他发觉刘理正凝视著自己。
    “姨父面色不佳,可是甥儿哪里招待不周?”
    刘理声音轻柔,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
    李翊放下酒杯,意味深长道:
    “殿下一切都做得很好……好得超乎老臣想像。”
    刘理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笑道:
    “甥儿就当这是姨父的夸奖了。”
    他顿了顿,语气又转为温情。
    “姨母近来可好?甥儿甚是掛念。”
    “她很好,也常念叨你。”
    李翊注视著这个外甥,试图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出什么。
    “甥儿恨不能常在姨母跟前尽孝。”
    刘理嘆息,“奈何身为国君,不敢弃子民於不顾啊。”
    李翊微微頷首:
    “殿下以国事为重,即是正道。”
    他压低声音,“只需……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
    刘理面色不改,只是杯中酒液微微晃动,映出他瞬间冷峻的眼神。
    “姨父教诲,甥儿谨记。”
    他举杯一饮而尽,转身时袍袖翻飞,竟有几分王者气度。
    “为什么我的后辈,一个个都这么优秀呢?”
    李翊眯著眼睛,仿佛感觉自己瞬间苍老了十岁。
    “难道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於蓝胜於蓝?”
    “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么?”
    李翊心中暗嘆。
    然后又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了筋骨。
    看向刘备,他正与赵云饮酒敘谈,两人相处的很融洽。
    “陛下,希望你能明白。”
    “不是每个父亲都应该望子成龙。”
    “尤其是在帝王家,优秀的儿子有一个就够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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