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槿拿来拖把和桶打扫。水被一点点吸走,拖把在地砖上划出湿漉漉的痕迹。拿过干净的抹布,林聿和林棉一左一右蹲在厨房里擦那些未干的水迹。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默契地分工。只有布料在地砖上摩擦的声音。
    擦到中间时,两人的动作不自觉地靠近了。那片未擦干的水渍成了他们中间最后的空白地带。林棉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她偏过身体,微微绕开一点角度。
    “剩下的我来。”林聿说。
    林棉还没完全直起身体,一阵眩晕。她赶紧扶住料理台边。
    林聿察觉到,问她怎么了。
    “我没事的。”林棉撑着台面,没有去接他伸出的手。
    没再多问,林聿从冰箱冷藏室拿出一条巧克力递给她:“应该是低血糖。”
    林棉摇摇头:“大概是起猛了。”
    “如果看到我会让你吃不下饭。我以后我会尽量不在家。再过两天就开学了,我打算申请住宿。”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她没想活他会这样的话,只好先极力否认。
    “林棉。”他叫她的名字。
    林棉抬起头,在昏暗中,她看见林聿的脸瘦了一圈。林聿向她靠近一些,抬起手,碰碰她的脸颊。
    “脸上脏了。”他说,声音低得只够她听见。
    那是将身体靠近她的方式,其实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这个寒假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总有其他人在现场,或者她故意让其他人在现场。而现在,在这样一个狭小湿润的空间里,他终于有机会靠近她,而她也没有办法退开。
    他的手掌贴上她的脸时,林棉能感觉到他湿润的掌心有轻微的粗糙感,就是那触摸的一下,她脖颈后的皮肤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似的,突然苏醒。那感觉像四月初的春天,冰凉的叶子搔弄她的手心。她听到了外面电视的声音。不大,是父母在客厅中的背景音。五感也变得格外敏锐,像一只警觉的动物,捕捉到空气中每一丝波动。灯光倾落的阴影、水珠落下、姜饼香味的洗洁剂、唇间未散的苦意,还有他靠近时,带来的热意。
    她的呼吸轻了又重,眼睫轻颤,在某个几乎来不及思考的瞬间,林棉抬起手,直接握住了他的小臂。那是本能的驱使。
    “不要住校。”她告诉他,有自己没察觉到的着急。
    下一秒,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都处理好了吗?”王婉走进来问,“怎么不开灯?”
    语尾略有停顿,像是知道到屋内弥漫着不寻常的寂静。厨房外明亮的走廊灯光随着她的步伐探入,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在瓷砖地面上交错斜落。
    林棉站在水池前,动作滞住。脑海里闪过恐怖的念头,她恐怕妈妈已经看到了。
    “都已经清理好了。我去洗下毛巾。”林聿率先打破沉默,他越过她的肩膀去拿她放在一边的毛巾,动作自然得像只是在做例行的收尾工作,没有一丝的停顿或迟疑。
    王婉点点头,没有马上离开。她的目光在林棉身上停留片刻,眉心微蹙。
    “棉棉,你以后要小心点,”她语气平静,不无提醒,“咱们这个楼是老小区了,要是水渗到楼下就麻烦了。”
    洗完澡出来,卧室里只开着书桌上那盏暖黄色灯。林棉的头发还没干。她注意到手机上易洵给她发了消息。
    应该是等了太久没回,他问她睡了吗。她没有回复,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他又给她发了一条,明天有冷空气。
    冷空气么,难怪今天傍晚的天很阴沉。
    头发也是湿漉漉,发梢贴在皮肤上,一缕缕扫过肩膀和胸前,像是谁的手指。水珠顺着她的脊背滑落,有的滴落到在大腿内侧,冷意像青色的蛇一样钻进身体深处。
    她将手缓缓移向下腹。小腹平坦而柔软,大腿微凉,肌肉轻轻颤着。她的手停留片刻,又往下探去一点。那里也像藏着一颗心脏,在悄无声息地跳动。
    然后她意识到这种触感,和他靠近时的是相似的。她赶忙把手缩回来。
    可是忍不住回想。刚才他的触碰,其实并不柔软。是掌心的某个位置,带着一截粗砺感,正是那一点异样,让她的感受格外强烈。那不是幻觉。她确实感觉到了。他以前是不是说过,有一次不小心割破了手,还没好吗?
    林棉走进那间她不常用的卫生间。光线有些冷,四周依旧整洁如常。剃须刀摆在架子上,垃圾桶里也没有沾血的纸巾,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她拉开抽屉,翻到最里面,角落那卷纱布是新拆的,纸壳边缘还残着撕开的痕迹。她蹲下身,指尖捻捻纱布的边角,触感还带着一点折痕后的松软,很微小的血迹干涸在上面。
    他一直在割手。
    中考二模结束。
    梁韵如的排名比一模跌了一些,将近一百位。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越是在意那几分,越容易失误。明明习题也和别人做得差不多。妈妈上次看到她的一模成绩就有些不满,刚好卡在去年的录取线上。而现在,堪堪择校线的边缘。快三万的择校费,她妈大概率不会掏。那她就只能滑档,掉到下一个层级的学校去。
    年级开总结大会,在体育馆里,有几十人的名字被表扬,梁韵洁只听到林棉两个字。
    如果嫉妒可以作为燃料,早就烧出一个太阳了,把她们之间的那点距离烧得干干净净。但事与愿违,在现实里,嫉妒只会让她觉得身体在长锈。
    可笑的是,即便是那样让她无法满意的妈妈,也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当她把写着目标分数的小纸条贴在床头时,妈妈说:“你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说这话时,很少见地没带着嘲讽,甚至隐约透出几分伤感。
    周末学校没有安排的日子,林聿还是回到附近的自习室学习。一是养成了习惯,二是中考冲刺在即,他不想打扰家里的备考生。
    有时候,他会在卷子的空白处写写画画,然后擦掉,毫无痕迹。
    斜对面原本坐着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男生,做题时频繁喝水,开关保温杯的咔哒声不停。林聿实在忍不住,便换了个座位。
    新位置对面坐着一个女生,刘海垂下来,有些遮住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于是他就坐在这里。
    旁边有人起身去洗手间,林聿顺势侧身,让出位置。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划过。
    对面的女生趁机开口打招呼:“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林聿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不擅长记人脸,记得住的,往往是一些模糊的特征。可眼前这个人,没留下什么特征可供回忆。
    等她露出自己的眼睛一点,他记起她是那个卖烟火的女生,林棉的同学。
    但自习室里不允许随便说话,林聿只是简单回了句:“你好。”
    后来几天,他陆陆续续遇到过这个女生几次。她总是坐在固定的位置,有时候也会特意帮他占个座。
    那天休息时,他去接水,她也要冲速溶咖啡。她在他身后,等他接完热水后才开口,说:“我叫梁韵洁。”
    “我和林棉一个班级的,你不太记得我。”梁韵洁自嘲地想,应该是根本记不住她,“这里还是林棉介绍我来的,说这里环境好,你也在这里学习。我们家太吵了,根本没法复习。”
    林聿点点头,什么也不回应,未免显得太冷漠:“这里还可以,打扫得挺干净的。”
    后来每次在自习室碰到,他们都会简单说几句话。有次梁韵洁提起:“你之前还借给我笔记本看过。”
    原来林槿的笔记本借给的是她。林聿很自然地帮林棉圆上谎:“那有帮助到你吗?”
    梁韵洁说:“有的,只是我悟性不高。有时候要琢磨很久。”
    从那之后,她偶尔会问他几个题,林聿也会回答。对于中考和重点,他还是有些自己的经验。
    他们就这么有点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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