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落霞涧,南疆的湿热愈发浓重,林间瘴气如淡紫色的纱幔,缠绕在藤蔓间。苏轻晚将琵琶斜背在身后,指尖捻着一片刚采的解毒草叶,轻声道:“镇魔剑虽成,却还未饮过魔气,怕是难以完全发挥威力。前面就是‘迷雾沼泽’,据说蛊尊的人常在那一带出没。”
    王小虎握紧腰间的镇魔剑,剑鞘上的龙纹似有感应,微微发烫。他想起欧冶老临行前的话,傅少平的剑谱残页上,除了记载星辰归位的剑招,还提到过南疆的“万蛊窟”——那是当年魔尊存放毒蛊秘录的地方,如今多半落在了余党手中。
    “阿蛮说,他爹石青长老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迷雾沼泽以西。”王小虎展开从阿蛮家找到的破旧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记号,“或许能在那找到线索。”
    行至沼泽边缘,腐殖土的腥气混着蛊虫的嘶鸣扑面而来。苏轻晚忽然按住他的肩,琵琶弦“铮”地弹出一声清越,只见前方水面上的浮萍突然翻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黑色虫豸,每只都长着尖利的口器。
    “是噬魂蚁,被人用秘法养在沼泽里当眼线。”苏轻晚指尖连拨,弦音化作无形气刃,将靠近的蚁群劈成两半,“有人在盯着我们。”
    话音未落,沼泽对岸的密林里传来骨笛声响,那些噬魂蚁竟如潮水般退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层细碎的甲壳。王小虎正觉奇怪,就见芦苇丛中飘来一叶扁舟,舟上坐着个穿黑裙的苗女,银饰在瘴气中闪着冷光,手里托着个竹编蛊盒。
    “外来的客人,蛊尊有请。”苗女的声音像淬了冰,眼神扫过王小虎腰间的剑时,瞳孔微微一缩,“尤其是带着镇魔剑的客人。”
    苏轻晚低声道:“蛊尊就是万蛊窟的主人,据说能操控百种毒蛊,当年围杀石青长老的人里,就有他的名字。”
    王小虎踏上扁舟,镇魔剑忽然发出一声轻鸣。他看着苗女手腕上刻着的狼头刺青,与黑石卫如出一辙:“你们用腐心草控制苗民,就不怕遭天谴?”
    苗女冷笑一声,转动着蛊盒上的铜锁:“天谴?三十年前星辰剑宗的人烧了我们三个苗寨时,怎么不提天谴?”
    舟行至沼泽深处,水面渐渐浮现出无数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兽骨,都被藤蔓缠绕着,像天然的栅栏。穿过一道由巨大龟甲搭成的拱门,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建在树窟里的城池,城墙竟是用毒虫的甲壳堆砌而成,在瘴气中泛着诡异的虹光。
    “这是‘骨蛊城’,当年魔尊为关押反抗者建的。”苏轻晚的琵琶弦绷得更紧,“小心,空气中有‘迷心蛊’的气味。”
    王小虎运转星辰剑气护住心脉,果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蛊尊的大殿里没有梁柱,而是由数十根巨大的毒藤支撑,藤上开着血色的,每朵里都嵌着只睁着眼睛的人头骨。
    宝座上坐着个枯瘦的老者,脸上覆盖着层迭的鳞甲,手指指甲弯曲如钩,正用银簪挑着只通体碧绿的蜈蚣,喂进面前的青铜鼎里。见王小虎进来,他发出咯咯的笑声,鼎里的黑水突然沸腾起来,浮出一张模糊的人脸,竟是石青长老的模样!
    “石青?”王小虎心头一震,镇魔剑自动出鞘半寸,青光流转。
    “不过是用他的骨血炼制的‘忆蛊’罢了。”蛊尊舔了舔嘴唇,鳞甲下的皮肤蠕动着,“当年他带着星辰剑宗的人来查腐心草,结果呢?还不是被我们炼成了最利害的蛊引。”
    鼎中人脸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石青背着年幼的阿蛮在山林奔跑,身后是黑石卫的追杀;他将刻着“星”字的银镯戴在妻子腕上,让她带着孩子躲进黑石山;最后是他被蛊尊的毒藤刺穿胸膛,临死前将一枚记载着万蛊窟秘道的玉简,藏进了蜈蚣的腹中……
    “原来如此。”王小虎眼中寒光乍现,镇魔剑的青光冲天而起,将大殿里的迷心蛊气驱散,“他藏的玉简,就在你喂鼎的那只蜈蚣肚子里。”
    蛊尊脸色骤变,猛地拍向青铜鼎。王小虎早已踏剑步上前,剑光如流星划过,精准地斩开蜈蚣的躯体,一枚莹白的玉简从里面滚出。同时,他反手一剑劈向毒藤,那些血色朵瞬间枯萎,露出底下被囚禁的活人——都是些被掳来炼制毒蛊的苗民。
    “找死!”蛊尊怒吼着掀起长袍,无数毒蛊从他袖中涌出,化作一条黑色的洪流。苏轻晚琵琶急奏,弦音凝聚成金色的屏障,将蛊群挡在半空。王小虎则抓住机会,将镇魔剑插入青铜鼎中,剑身上的龙纹亮起,发出净化之力,鼎里的黑水瞬间蒸发,露出底下堆积如山的白骨。
    “那是三十年来被残害的无辜者!”苏轻晚的声音带着颤抖。
    王小虎抽出长剑,青光中融入了无尽的愤怒与悲悯:“今日,便用这剑,为他们讨还公道。”
    他身后浮现出青霜剑与镇魔剑的双重虚影,两柄剑交相辉映,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威势。这一剑挥出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却让所有毒蛊瞬间化为齑粉,蛊尊身上的鳞甲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早已被蛊虫蛀空的躯体。
    “星辰……终究是回来了……”蛊尊在青光中化为飞灰,临终前的眼神里,竟藏着一丝解脱。
    从秘道逃出骨蛊城时,王小虎发现那枚玉简上,除了记载着万蛊窟的位置,还有石青长老留下的遗言:“腐心草的解药,在魔尊的本命蛊中,此蛊藏于‘焚心谷’……吾儿阿蛮,若见此简,勿要复仇,只需守护好苗疆的安宁。”
    苏轻晚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焚心谷,轻声道:“看来前路,还要更难走。”
    王小虎握紧玉简,又摸了摸怀里阿蛮塞给他的凝魂,瓣上的露水沾湿了指尖。他抬头看向南疆最深的腹地,那里瘴气如墨,却隐约有星光穿透云层——就像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正义与希望,终有一天会照亮大地。
    镇魔剑在鞘中轻鸣,仿佛在催促着他们,继续向西。
    从骨蛊城出来,瘴气仿佛被镇魔剑的青光劈开了一道通路。苏轻晚用琵琶弦挑断最后一根拦路的毒藤,指尖沾着的藤汁正冒着白烟:“焚心谷在瘴气最浓的地心深处,据说那里的石头都会发烫。”
    王小虎展开玉简,石青长老的字迹在青光下愈发清晰,末尾处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火焰围着一只展翅的鸟。“这符号是什么意思?”
    “是‘火凤蛊’的图腾。”苏轻晚脸色微变,“传闻魔尊的本命蛊就是火凤蛊,以地心之火喂养,能焚人心脉,却也能解世间百毒,包括腐心草。”
    两人沿着玉简标注的秘道前行,越往深处,空气越灼热。岩壁上渗出的不是水珠,而是滚烫的硫磺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响。行至一处断层,下方传来雷鸣般的咆哮,隐约能看见暗红的火光在雾气中翻滚。
    “这里该有座吊桥。”王小虎望着断层对面的崖壁,上面还留着绳索断裂的痕迹。苏轻晚忽然拨动琵琶,弦音化作无形的网,从崖壁的石缝里勾起一串生锈的铁环:“是被人故意砍断的。”
    正说着,断层下方的雾气里突然窜出数道黑影,竟是些人身蛇尾的怪物,鳞片在火光中闪着金属光泽。“是‘蛇人蛊’,被火凤蛊的气息异化的苗民。”苏轻晚弦音急促,“别伤他们,还有救!”
    王小虎握紧镇魔剑,剑身上的青光特意收敛了锋芒。他踏着崖边的碎石腾空而起,剑尖在蛇人头顶轻轻一点,星辰剑气如春雨般渗入他们体内。那些嘶吼的蛇人动作渐渐迟缓,鳞片下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往这边!”苏轻晚从石缝里拖出一条隐藏的铁链,“是石青长老留下的备用通路。”
    铁链悬在滚烫的雾气中,每晃动一下都能听见下方岩浆翻涌的声响。两人刚走到中段,铁链突然剧烈震颤,一头浑身燃烧着黑火的巨蟒从雾气中钻出,蛇口大张,竟能看见腹内跳动的暗红火光——正是守护火凤蛊的“焚天蟒”。
    “镇魔剑!”苏轻晚琵琶弦骤紧,弹出三道金芒缠住蟒身。王小虎应声拔剑,青光与黑火相撞的刹那,他忽然想起欧冶老说的“剑随心动”。他不再想着斩杀,而是将星辰剑气注入剑身,让青光化作一张巨网,将焚天蟒层层包裹。
    “这畜生体内有火凤蛊的灵力,不能杀!”苏轻晚喊道,“石青长老的玉简说,要用星辰清光净化它的戾气!”
    王小虎依言收剑,掌心贴在蟒头之上。焚天蟒起初剧烈挣扎,黑火灼烧得他掌心刺痛,但随着眉心印记亮起,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缓缓流入蟒身。巨蟒的嘶吼渐渐变成呜咽,黑火慢慢褪去,露出底下金红色的鳞片——竟是条罕见的赤鳞蟒。
    “它本是守护火凤蛊的灵兽,被魔气染成了邪物。”苏轻晚轻抚蟒身,“看来石青长老早就料到今日。”
    赤鳞蟒温顺地垂下头,用鼻尖蹭了蹭王小虎的手背,随后转身游进雾气,竟在前方开出一条通路。沿着通路走到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洞中央的石台上,一朵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奇正在绽放,蕊中卧着只拳头大的凤鸟,羽毛如火焰般流动——正是火凤蛊。
    而石台旁,还躺着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躯体,骨旁放着个药箱,箱上刻着“石”字。
    “是石青长老。”王小虎望着白骨手腕上的银镯,与阿蛮母亲的那只一模一样。白骨旁的石壁上,用鲜血刻着最后的字迹:“火凤蛊需以剑魄引动,解完毒后,需将其封印于地心,勿让恶人再得。”
    王小虎将镇魔剑插入石台,剑身上的青光与火凤蛊的火焰交织成一个光茧。当光茧散去时,火凤蛊已化作一滴晶莹的液珠,落在他掌心。赤鳞蟒发出一声长鸣,用头将石台上的药箱推到他面前,箱里装着数十瓶早已备好的解药,瓶身都贴着苗疆的草药标签。
    “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培育解药。”苏轻晚眼眶微红,“他没有被炼成蛊引,是自己留在这里守护火凤蛊,直到油尽灯枯。”
    离开焚心谷时,赤鳞蟒一路护送他们到迷雾沼泽边缘。王小虎将装着火凤蛊液珠的玉瓶贴身收好,又把石青长老的白骨小心收好——他要带这位坚守道义的长老回星辰山安葬。
    回到黑石山时,阿蛮正蹲在屋前晒药草。见两人回来,他立刻扑上来:“恩公,我娘又开始咳嗽了……”
    “别怕。”王小虎取出火凤蛊液珠,用银针蘸取少许,轻轻点在阿蛮母亲的眉心。那妇人的咳嗽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蜡黄迅速褪去,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她睁开眼,望着王小虎腰间的镇魔剑,又看了看阿蛮手里的银镯,忽然泪如雨下:“是……是青霜剑的气息……你是星辰剑宗的人?”
    原来她不仅认识石青,更知道他的最终去向。当年石青为了不连累家人,故意制造被追杀的假象,独自前往焚心谷寻找克制腐心草的方法。他留下的信里说,若有朝一日能见到星辰剑宗的人带着镇魔剑归来,便是他完成使命之时。
    “我爹他……”阿蛮的声音带着颤抖。
    王小虎将石青的白骨取出,轻声道:“他是英雄。”
    三日后,黑石山的苗民们载歌载舞,庆祝摆脱腐心草的控制。王小虎将火凤蛊液珠炼制成的解药分发给众人,又按照石青的遗愿,带着赤鳞蟒返回焚心谷,用镇魔剑在溶洞布下星辰结界,将火凤蛊重新封印。
    离开南疆前,阿蛮母亲将石青留下的另一枚玉简交给王小虎:“他说这上面记着魔尊余党的藏身之处,散布在中原各地。”
    玉简上的地图密密麻麻标注着三十六个红点,最远的一个竟在京城附近。苏轻晚望着地图,忽然道:“看来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王小虎握紧镇魔剑,剑身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他想起南宫皖的嘱托,想起石青的坚守,想起阿蛮期盼的眼神。前路或许仍有迷雾,但他知道,只要手中的剑不失其道,心中的光便不会熄灭。
    两人踏上东行的路,身后的南疆山峦渐渐隐入暮色,腰间的剑与怀中的琵琶,在晚风里轻轻共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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